張氏低著頭不吭聲,周氏往張氏後麵躲,小聲道,“娘,大哥和相公去送族長了。”
江舒涵眨了眨眼,“送就送唄。”她剛說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不對啊,我剛剛咋沒看到他們呢?”
給族長送行,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乾啥還偷偷摸摸的。
張氏和周氏越來不自在了,側頭身子,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江舒涵。
“你倆給我老實交待,他倆乾啥去了?”江舒涵心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周氏絞著手指,從張氏身後探出頭來,小聲道,“他們非要送族長到沙江。我們攔都拉不住。”
江舒涵差點氣了倒仰。
啥玩意?去沙江?這倆是嫌自己命長了嗎?居然跑去沙江。
江舒涵轉身就想跑,趕緊把人追回來要緊。可她剛跑出去,步子還沒邁出幾步,就被張氏抓住胳膊,死死拖住,“娘,您彆去了。他們也是為我們好。”
江舒涵想要甩開她,卻發現張氏抱得太緊,根本甩不動,“什麼為我們好?沙江那麼亂,他們是去送死嗎?”
“娘,他們人那麼多,肯定沒事的。所有人都去送,隻有他倆不去。以後彆人怎麼看他們。”張氏情緒有些激動,“咱們不能隻想著眼前這點事兒。還得多看看將來。咱們得跟大夥抱著團,不能排外。”
這話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她鼠目寸光了。江舒涵撫了撫額。什麼抱成團?現在是麵子重要還是命重要?
說再多,江舒涵也知道自己沒法攔。人都已經走遠了。她要是真把兩兒子攔回來,估計兩人都得恨她。
這柳二郎不是最怕苦怕累嗎?他居然也去送他們了。
江舒涵坐下來直歎氣。這古人的心思,她還真不懂。麵子難道還能比命更重要?
花媒婆帶著幾個兒媳從屋裡出來,每人都拿著幾個麻袋,“走吧?彆耽擱了。”
江舒涵也顧不上傷春悲秋了。留下來的這些人得好好活著。想活就得有糧食。
接下來大家啥事也不乾了,天天守在糧店門口排隊買糧。
每隔兩三天才能輪到他們一回。
孩子們全部待在院子裡,哪也不許去,江舒涵和花媒婆兩個老大娘天天看著,然後每天蒸幾鍋饅頭,給排隊的人送過去。
江舒涵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蒸饅頭都能疼得受不了。
原身前幾十年下地乾活,腰本來就不好。她這天天彎腰蒸饅頭,手疼,腰酸,眼睛脹,精神就有些不濟。
“我這手受不了了,我想跟老大媳婦換換,你呢?”江舒涵想跟張氏換換。排隊起碼不用乾活,而且到了晚上,還可以躺下來歇息,要不然她這身子骨真的受不了。
彆看花媒婆叫江舒涵嫂子,其實她年紀比江舒涵還大六歲。但誰讓她嫁的男人比江舒涵輩份小呢。
這會聽江舒涵說累了,也直了直腰,“行啊,我也去排隊。”
兩人到了糧店,從隊伍中找到各自的兒媳婦。
張氏吃著饅頭,江舒涵讓她回家帶孩子,她留下來排隊。
張氏點頭,給婆婆讓位置,前麵的周氏有點不樂意了,從地上爬起來,“娘,我也想回家。我都在這邊排了好幾天了。我身上都臭了。”
能不臭嘛,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衣服沒換過,臉沒洗過,除了吃飯時,婆婆來時,替換上茅房,其餘時間都得在這邊守著。
江舒涵抬了抬下巴,“回去得蒸饅頭,你確定你想回去?”
周氏遲疑了。回去還得乾活?那還是算了吧。
懶婆娘!張氏嫌棄得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走了。
張氏剛走沒多久,街頭傳來一陣騷動,眾人尋聲望去,一匹快馬從街頭衝撞過來。
這馬的速度極快,幾乎一眨眼的功夫撞翻好幾個路人。
可大家誰也不敢有意見,頭並頭聚攏在一起,勾著往遠瞅,“剛剛那個是不是驛騎?”
驛騎就是驛站騎馬送信的人員,一般都是有非常緊急的事情才會派驛騎。
這麼快的速度一定是發生大事了。有那好事之人跟在後頭去打聽。
江舒涵腦子一團亂麻,會不會其他地方亂起來了,知府讓這邊的縣令派衙役過去鎮壓?
又或者其他地方缺糧,征調這邊的糧食?
隊伍議論聲此起彼伏,說什麼的都有。
大概過了一個多時辰,江舒涵已經從第三條街排到第二條街。
有人從縣衙出來,有那認識他的人就指點其他人,“這人是縣蔚小舅子。他肯定打聽到消息了。咱們聽聽他怎麼說。”
江舒涵也豎著耳朵聽。
那人被大家圍著,說得口若懸河,奈何江舒涵離得比較遠,根本聽不清。
但是並不妨礙她知道,因為他這邊講過,其他人就學給周圍人聽。
原來離他們這兒百裡之外的陳倉縣,有個叫張大膽的農民聚眾謀反,更膽大包天的是這人居然敢帶人圍困洛陽,意圖將皇帝拉下來。
良國都城位於洛陽,陳倉離洛陽不過幾十裡。但是洛陽有那麼多禦林軍,他們怎麼敢圍困洛陽。說他叫張大膽,他還真大膽啊。
眾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縣蔚小舅子毫不留情嗤笑,“這賊人膽子也太肥了,居然敢跟皇上做對?皇上可是真命天子。”
有人也跟著他一塊附和,“對啊,天災**又不是皇上的錯!”
等縣蔚小舅子一走,百姓們立刻變了臉。
“哎呦,這昏君可算是到頭了。幾百年了,多少次謀反,哪個跑到洛陽圍困了?”
“我看也是。想想咱們縣乾旱,那狗官卻還是要我們交稅,後來我聽人說,不是縣令非要收,而是皇上逼的。稅不交上去,縣令就得掉腦袋。”
“就是,這狗皇帝在龍椅上坐著,高高在上,哪裡管咱們的死活。自打他登基,稅一年比一年多。這皇位也該換個人坐了。”
本地百姓顧忌多,根本不敢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而這些流民們居無定所,隻能窩在巷子裡。
就算有人想抓他們,繞幾個圈就沒影了。因此言語上便也放肆許多。
江舒涵低低一歎,大家更多是在發泄自己的不滿,卻猜不到皇帝之所以八百裡加急,其實是在向各州府求助。
除了要塞之城可以有護衛軍,良國各個州府也可囤兵數千以備不時之需。
照理說,皇帝的禦林軍應該是實力最強,但良國養了太多蛀蟲,這蛀蟲蠶食月國方方麵麵。
就拿這禦林軍來說,建國之初,的確都是能者居之。
往後幾代,卻要看家世才能進。到現在,裡麵幾乎全都是酒囊飯袋在裡麵濫竽充數。
彆說讓這些人抵禦賊人,他們能按時點卯就算不錯了。
禦林軍尚且如此,京城的守城軍隊亦是如此。
皇帝要麵子,不肯承認自己被人蒙蔽,更不想低下高貴的頭顱向各州府官員請求援助,於是端著架子,說張大膽這群起義軍是烏合之眾,你們派幾個兵過來就能把人收拾了。
他不拿起義軍當回事,底下人自然也不拿起義軍當回事。派幾個兵去有什麼意義?又不是去搞笑的。所以沒一個官員肯去。
這就跟烽火戲君侯有異曲同工之妙,大家一致認為,誰去誰傻。
於是皇帝就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