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揶揄道,“你也是一樣的。要是你爹娘知道你們日子好過了,恐怕又得上門問你們要錢了。你難道就真的忍得下那口氣?”
張大山半點沒有體會江舒涵的良苦用心,反而理所當然道,“那是我爹娘,他們生我養我,給他們錢還不是應該的。”
看來受封建思想破害的人不止原身一個,張大山同樣如此,江舒涵無話可說,“你這麼想,我可不行。我不能讓彆人來做我的主,當我的家。我的孩子是我的寶貝,我生下她們是來世間享福的,不是來遭罪的。”
張大山被她的話觸動,足足愣了好幾秒。
這古代以孝治天下。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隻有不孝的兒女。哪怕父母叫孩子去死,孩子也不得有怨言。
張大山早就習慣了,但是他沒想到竟從他這輩子最敬佩的人嘴裡聽到這截然相反的話。
他嘴笨,也不知該如何辯解。難道要他跟夫人說,你說得不對。生孩子不是來享福的,是讓他們來家當牛做馬的。這是養牲口呢?
江舒涵讓張大山去打聽進京的事兒,自己在琢磨怎麼才能將大丫買回來。
周家已經有了十兩銀子,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賣孩子。而且再過幾個月,糧食就能收上來了,周家日子隻會越來越好。
難不成真得等兩年後,周大郎做生意賠了錢,家裡入不敷出,她才有機會將大丫買回來?
江舒涵憂心忡忡,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陳月娘以為她是擔心江永再次找上門來,忙寬慰她,“夫人,您彆擔心,大不了,我以後不去東市買菜。我讓彆人幫忙捎回來。他總不可能一家家搜吧?”
江舒涵還真不擔心江永,在前世他將原身的孩子賣了之後,原身把他家燒了。他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媳婦也跟人跑了。
她擔心的是招娣,想了想,她最終把自己的心事與陳月娘說了。
陳月娘理所當然道,“夫人,何必花那個錢?您可以直接把招娣抱回來啊?”
江舒涵怔住了,陳月娘卻覺得這主意不錯,“鄉下孩子哪有不乾活的。你隻要趁招娣去撿柴禾的時候,將她帶回來。到時候咱們去京城。離這兒隔了十萬八千裡,周家人就是知道孩子是你抱走的,又能怎麼樣?”
他們沒有路引,根本出不了城。
江舒涵一聽,對啊,她是被前世那些法律束縛住了。
她也是招娣的娘啊,明知道招娣在周家當牛做馬,過得不好,她憑什麼不能撫養招娣。去他的封建社會,她才不在乎這狗屁男尊女卑的條文呢。她要真的事事遵守古代思想,她不就跟原身一個樣了嗎?
她有了主意後,開始琢磨怎麼讓招娣的戶籍落到她名下。
既然她打定主意將招娣偷回來,那就不是轉戶籍,而是無中生有了,這可就得走關係了。
張大山得知江舒涵的打算,二話不說找東嶽樓許掌櫃幫忙。
許掌櫃得知他們要進京,有些急了,“那黃金餅怎麼辦?我這生意支起來了,你們突然不乾了,這好像不厚道吧。”
張大山一想也是,隻說他回去問問夫人。
許掌櫃也知道他做不了主,便放過了他。
張大山回了家,問起江舒涵的打算,江舒涵讓張大山告訴許掌櫃,自己打算賣方子。
許掌櫃自是喜不自勝,很積極幫江舒涵辦好了招娣的戶籍。
賣完方子,江舒涵讓張大山買了一輛馬車。
第二日一早,張大山趕車,江舒涵坐在馬車裡,兩人出了城一路直奔周家村。
彆看招娣隻有八歲,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招娣每天早上都要到河邊打水洗一大家子的衣服。
雖然現在天已經暖和起來,可也才六七度。周家為了節省柴禾,讓招娣在冰冷的河水裡洗。小手凍得生了凍瘡。
江舒涵瞧著可憐,忍不住落下淚來。
河邊有好幾個婦人也在洗衣服,瞅見岸上站著個有錢人家的夫人,不免多瞧了兩眼。
江舒涵對其他人充耳不聞,她蹲下來,喊招娣的名字。
招娣聽到聲音回頭,一下子就愣住了。
隻見岸邊蹲著一個穿著細布棉襖的婦人,她皮膚光滑,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眼底含著淚,正衝她笑。
招娣瞧著對方有幾分眼熟,幾乎是下一秒就認出了江舒涵。她大喜過望,將手裡的衣服甩到木盆裡,手腳並用,爬上了岸,“娘?娘?你來看我啦?”
江舒涵一把握住招娣冰冷的手,心疼得直掉淚,一邊牽著她,一邊往村口走,“招娣,你的手怎麼凍得這麼涼啊。走,娘帶你買衣服去?”
其他人瞧見都停下手頭的動作,紛紛看向江舒涵。
“哎喲,是周三郎的媳婦啊?她怎麼回來了?還穿得那麼好。”
“該不會是嫁到好人家了吧?”
“沒想到,她離了周三郎,日子倒是越過越好了。”
“咱們去告訴周家吧。看看周婆子還怎麼嘚瑟。”
……
背後議論聲此起彼伏,大多數人都不敢湊上來,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臉皮厚,借機跟江舒涵套近乎,想問問她現在住哪兒?哪來的錢。
江舒涵通通無視,隻說女兒凍著了,她要帶閨女進城買衣服。
沒有問出名堂的婦人們恨得直跺腳,罵她,“有錢人就飄,翻臉不認人。不是好人。”
但更多人摸不清狀況,不敢輕易得罪人,隻用羨慕得眼神看著她帶著招娣上了馬車,直到出了村也沒人攔著。
之所以沒人攔,是因為她們根本沒想到江舒涵會把女兒帶得一去不回。
要知道女兒是賠錢貨,江舒涵現在嫁得好了,回來接濟女兒,那是看女兒可憐,慈母心腸,但她再嫁那戶人家指定不樂意養著賠錢貨。
還彆說,不僅村民們這麼想,就連周家人也這麼想。
當這些人告訴周家人,說招娣被她親娘帶走了。
周家人也隻以為江舒涵真的是給女兒買衣服,沒想過江舒涵膽子這麼大,會將女兒帶走,而且不打算還回來了。
直到天都黑了,江舒涵還未將孩子送回來,周三郎坐不住了,直勾勾盯著外麵。
周大郎想到上回在縣城遇到江舒涵,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他總覺得江舒涵好像換了個人。
他說的換個人,不是說江舒涵變年輕了,變好看了,而是她看人的眼神變了,芯子變了。
以前周在郎看不起江舒涵這個弟妹,是因為她總是縮頭縮腦,看起來像包子就想欺負一下,
而現在呢,她身上沒有那股低到塵埃的卑微,看人的眼神給人一種極堅定的感覺,從容大方,自信沉穩。
看著你的時候,她敢直視你的眼睛,再也沒有自卑。
周大郎隱隱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話說另一邊,江舒涵抱著招娣上了馬車,急不可耐讓張大山出發。
一開始招娣還歡喜著,為親娘給她的禮物而高興。
新衣服,新鞋子,新發繩,新鮮吃食,應有儘有。
可是她很快發現,馬車一直沒有停歇,她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小聲問,“娘,咱們去哪啊?”
江舒涵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彆害怕,娘打算帶你去京城生活。你三個妹妹都在。”
招娣被這兩句話震懵,竟不知該問哪一個。去京城生活?還和三個妹妹?
她瞪圓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爹呢?”
江舒涵動作一僵,“你爹不跟我們一路。”
招娣失落地低下頭。
江舒涵也知道她突然離開周三郎會不習慣,但她不得不告訴她實情,“你爹爹很快就會娶後娘。等她生了弟弟,你就沒有好日子過。娘舍不得你,所以娘才帶你走。娘會好好養大你們四姐妹,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
招娣小小的人兒聽得似懂非懂,隻是本能覺得親娘可靠,緊緊靠在親娘懷裡。
馬車駛到城門口,突然停下了,還沒等江舒涵詢問,就見車簾突然被人掀開,江永那張討人厭的臉出現在她麵前。
江舒涵蹙眉,“你乾什麼?”
江永一隻腳踩在馬車前麵,“大姐,你可不能這麼乾。我好歹是你弟弟,你發達了,卻不帶著弟弟,你眼裡沒娘家啊。”
江舒涵心裡著急,她可是約好了,今天要出發的。沒想到江永會堵在縣城門口,她擰眉從懷裡掏出一串銅板,“行啊。你不就是要錢嗎?我先給你一吊錢。”
江永接過銅板,卻並不離開,反而舔著臉笑嘻嘻道,“大姐,這點錢夠乾啥的?”
一吊錢隻是江舒涵看在他即將挨打的份上,才勉強給他的。再多一文,她都舍不得。
她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麼要給這麼個混賬。
江舒涵轉了轉眼珠子,很快計上心頭,“我沒那麼多錢。你不是想要錢嗎?不如你自己掙。等我回去,我跟你姐夫說說,讓他給你尋個差事。”
不是都說她嫁了個好人家,所以才有錢嘛。那她不妨利用一下這個子虛烏有的人。
江永抓了抓臉,還真心動了,給的錢再多,哪有差事來得好。
“那你與我說說,我姐夫是誰?”
江舒涵隨口報了個名字,說是在衙門當差。
江永點頭,“那你家住哪裡,我好去尋你。”
江舒涵也不廢話,報了個地址。江永見她答應得爽快,不免懷疑,“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那我跟你到你家瞧瞧。”
江舒涵擰眉,看著他身上灰撲撲的本色衣服,嫌棄得不行,“你就穿這身去?這是丟我的臉呢。”
江永也挺不自在,“那我認認門總成了吧?”
江舒涵知道他這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想了想,還是同意了,“行。你認認也成。”
江舒涵讓江永上了馬車。
等江永進來後,看到江舒涵懷裡抱著招娣,不免又驚奇,“你怎麼把她抱來了?”
“我接回家住兩天,怎麼,你有意見?”
江永哪敢有意見,再說也不是花他的錢,他心裡暗自嘀咕,他姐再嫁的人是有多能耐,居然可以忍受前夫的孩子上門打秋風。
一路到了巷子,江舒涵讓江永守在巷子口,她帶著孩子及張大山進去。
江永見他們進去,有心想進去瞅兩眼,可低頭瞧了眼自己的穿著,記住地址,咬咬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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