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布喇之前沒得到康熙的確切答複,心裡焦急,這才忍不住找上索額圖,希望能在康熙麵前美言幾句,讓他帶著女兒過去。
會選這個小女兒,噶布喇自然也是有講究的。
他好幾個女兒,就隻有這個庶出的女兒長得跟之前那位先皇後最為相似。
隻要康熙能看上一眼,就必然會讓小女兒進宮。
但是康熙始終沒見麵的意思,噶布喇就不由急了。
索額圖一下來,噶布喇就趕緊上前小聲問道:“三弟,如何了?”
聞言,索額圖搖頭道:“皇上讓你帶著女兒在底下看比試,就不必上去請安了。”
這說的婉轉,卻也是拒絕的意思。
噶布喇直接傻眼了,之前康熙的態度沒有那麼堅決拒絕,怎麼忽然就變了?
他抬頭看著二樓上簾子後的模糊身影,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三弟,難道是那位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麼,這才拒絕……”
索額圖直接打斷噶布喇,皺眉道:“胡說什麼,那位什麼都沒說,這是皇上的決定。”
他看向這位長兄,有些無奈道:“大哥也不想想,什麼時候見過皇上會因為旁人的寥寥幾句話就改變主意?”
噶布喇忍不住嘟囔道:“還不是那位晉得太快了,如今又極為受寵,聽聞這些日子皇上隻往重華宮去,都忘了其他人了。”
這話卻也不假,雖然他在宮外,對後宮之事沒那麼了解。
但是康熙這陣子去後宮,壓根沒有在彆的宮殿留夜的事,時間長了,外頭隱隱約約也能知道一點。
更彆提他作為先皇後的親阿瑪,宮裡頭自是有人願意賣個好,給自己遞消息。
索額圖一聽就知道,頓時急了:“兄長可彆亂來,那都是先皇後留給太子殿下的人手。”
就為了這些不怎麼重要的消息折了這麼沒幾個的人手,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噶布喇自然知道厲害,被索額圖一瞪,縮了縮脖子道:“三弟放心,除了這些不重要的消息之外就沒彆的,更不會經常遞消息出來。”
索額圖聽得直搖頭,卻也知道這時候勸不住兄長,回頭派人多盯著噶布喇才行。
他在這裡不能逗留太久,轉述了康熙的話,就匆忙回去了。
噶布喇有些茫然站在遠處,扭頭看著身邊的小女兒也是一臉茫然,就帶著她去底下的座位看比試了。
小女兒怯生生的,對比試不是很感興趣,一手抓著噶布喇的衣角,臉上戴著麵紗,不太敢看擂台。
噶布喇猶豫了一下,他帶著女兒過來就是為了見康熙和太子的。
既然見不著了,小女兒好像挺害怕的樣子,他是不是該帶女兒打道回府?
然而擂台那邊已經鼓聲響起,太監過來請噶布喇落座。
他不好這時候離開,畢竟大家都坐著,隻有自己走的話就太突兀紮眼了一點。
噶布喇隻好帶著小女兒回到座位坐下,他還輕輕拍著女兒的手背,無聲安撫她。
在二樓的萬琉哈氏絲毫不知道底下有一對父女沒能上來見麵,心裡有多失望。
她隻是回想康熙剛才的話,知道索額圖口中那位必然是先皇後的庶出妹妹了。
這位曆史上晉為平妃的小姑娘,如今卻是沒能進宮嗎?
沒等自己多想,那邊擂台的鼓聲響起,比試要開始了!
兩個大漢上了擂台,對著高台行禮後自報家門。
報的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就是屬於哪個營的。
能贏到最後,脫穎而出代表整個營出戰,士兵們一個個都是高大魁梧。
比試是點到即止,不能用兵器,兩人隻用拳腳功夫。
看得出兩人是有功夫在身的,拳腳瞧著就不是花拳繡腿,一拳砸在對方身上都是砰砰響,聽著就知道力氣不少,還挺疼的。
康熙擔心她害怕,還時不時回頭來看一眼。
可是身邊人不但不害怕,還雙眼亮晶晶盯著擂台,看得是津津有味。
後世可沒有這麼精彩的比武能看,萬琉哈氏自然要多看幾眼了。
見康熙盯著自己,她就順勢問道:“皇上覺得這兩人誰會贏?”
康熙輕飄飄看了底下一眼,直接回答道:“朕認為是左邊那位會險勝一籌。”
萬琉哈氏看著兩人,沒感覺右邊那位明顯落下風,反而兩人的拳腳都帶著風,於是她就道:“皇上,若是他們打了個平手,或者僵持著久久沒有人贏……”
那不是要打到天黑去嗎?
康熙聽著笑道:“放心,他們樂意打一天,彆人還不樂意。”
能在他跟前比試,那些士兵就跟打雞血一樣十分亢奮,自然打得相當賣力,恨不能叫皇上一眼看中,調到身邊當個侍衛,哪怕是三等侍衛都極為風光的。
台上的人這麼想,等著上台的人也是這麼想的。
那麼台上的人打得越久,占著時間越長,留給後邊人的時間就少了,他們能樂意?
台下有人邦邦敲著鑼鼓,提醒台上的兩人速戰速決,不然都算輸!
他們是想表現表現,可不想輸了給自家營丟臉。
要真因為打的時辰太長而被判輸了,他們就真沒臉麵留在營裡當差了!
兩人的拳腳更快,虎虎生威,都打出殘影來,讓人快看不清了。
萬琉哈氏感覺隻是一個眼花,右邊的人就被左邊的一拳砸在地上,掙紮著要起來。
可惜被左邊的人壓著,底下又是用鑼鼓敲了三下,沒能起來就算輸了。
還真是險勝了,眼看右邊的人都快掙紮起來了,鑼鼓一停才一臉頹廢躺下的。
萬琉哈氏就讚歎道:“皇上的眼力勁真厲害,一眼就看出輸贏來了。”
接下來又是兩人,比試是用淘汰賽,輸了就直接淘汰,然後按照輸的時辰來排位。
輸的越快就排在後邊,如果時辰差不多,那就兩人比試一次,輸的在後邊。
兩兩對戰,速度再快也弄了大半天,她看到後邊都有點困了。
因為實在是大同小異,就連這些士兵的身材都差不多,看得人都快臉盲,認不出誰是誰了。
最後萬琉哈氏實在撐不住,就躲在康熙身後打瞌睡。
躲在康熙背後,誰也看不見,她也能偷偷打個哈欠了。
康熙看得好笑,之前她興致勃勃的,後來漸漸就不感興趣了。
果然她剛開始就是貪新鮮看著,後邊看多就膩了。
不過也是,這些士兵上陣殺敵沒那麼多花架子,全是殺招,哪怕用拳腳也是,所以一個比一個動作乾淨利落,沒什麼花架子,看著就不怎麼好看了。
不像那些獻藝的,多餘的動作特彆多,顯得就相當華麗,卻全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這種乾脆利落的就是快,而且直奔要害,所以沒什麼看頭。
文臣們也是看得瞌睡,武將們卻是看得精神奕奕,還十分上頭。
遇到厲害的殺招,他們還會忍不住叫好,愣是一吼,把萬琉哈氏的瞌睡都給嚇跑了。
最後結果出來,當場編號。
那些士兵有的欣喜若狂,抱著一起歡呼。
有些就紅著眼,低下頭就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一個比一個沮喪。
可謂是各營有歡喜也有憂愁,好歹把編號的事是正式落實了下來。
萬琉哈氏有點同情那些沮喪的,畢竟編號這個是不能改變,得伴隨他們一輩子了。
她還聽見康熙跟李德全吩咐,最後三位數字的營還得加練,簡直是雪上加霜,更慘了。
既是比試結束,他們也該回去了。
起身的時候,萬琉哈氏還扭頭特地看了一眼側邊的兩位小阿哥。
大阿哥滿臉潮紅,雙眼亮晶晶的,一副興奮的樣子,就知道剛才看比試看得上頭,估計都恨不能下去擂台比劃一下。
二阿哥的小臉就要平靜得多,不過也臉紅紅的,顯然也是看得很帶勁。
一個兩個都沒有害怕,她隻能感慨皇家的孩子果然不一樣,這心臟是夠強大的。
要換做後世同年紀的小孩子,未必能這麼鎮定看底下人廝殺。
康熙注意到萬琉哈氏往側邊偷瞄的眼神,一副鬆口氣的樣子,不由好笑道:“朕就說了,阿哥們哪怕年紀小,也不至於害怕。”
擂台比試又不是真的舞刀弄槍出人命的,哪怕真是見血了,兩個小阿哥也未必會害怕。
不過也是,雖然小阿哥看著嬌貴,還真不會嬌養就是了。
康熙領著萬琉哈氏離開高台,噶布喇眼看他們要走了,帶著女兒想要靠近。
索額圖一看,心道不好,趕過來攔下已經來不及了,心裡正著急,卻見噶布喇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趕緊過來,假裝扶著噶布喇道:“大哥可是身子不適?我送你回去吧。”
噶布喇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了,頹然帶著小女兒離開。
索額圖背對著高台,所以沒看見剛才噶布喇想要靠近的時候,康熙察覺到了,輕飄飄看了一眼過去。
噶布喇頓時渾身一僵,雙腿猶如千斤重,再也挪不起來,更不敢再上前了。
他知道之前靠著先皇後的那點香火情,康熙對自己還算不錯,很多事都能原諒。
但是自己剛才要真的上前去攔下康熙,估計這點舊情就要消耗殆儘了。
權衡之下,噶布喇到底還是放棄了。
萬琉哈氏正瞌睡著,也沒有康熙這個學武之人那麼耳清目明,壓根沒注意到噶布喇想要趁機靠近。
西大營自然是不留飯的,畢竟他們能留什麼,總不能給康熙吃大鍋飯。從西大營回宮也有一段路,回宮裡吃飯,這都不是午飯,而是下午茶了。
萬琉哈氏還真是餓了,剛跟著康熙上了馬車,手裡就給塞了一盤點心。
她一愣,就見康熙笑道:“餓了吧?朕讓人在馬車裡備了點心,雖說一直溫著,味道怕是不怎麼好,也就稍微墊下肚子,不至於餓過頭了。”
萬琉哈氏才知道馬車裡居然還備著這個,估計出來的時候康熙讓禦膳房準備的。
她吃了一口,點心還溫溫熱熱的,該是一直在爐子上溫著。
做的是桂花糕,一口咬下去,桂花的香氣在唇舌裡縈繞,十分香甜可口。
康熙說味道不怎麼好那是謙虛了,不過點心除了剛出鍋的,估計他都覺得一般。
萬琉哈氏還奇怪馬車裡哪裡溫著點心,康熙就示意李德全打開角落的櫃子,最底下竟然是個機關。
最下麵能放固定的爐子,外邊包著一層罩子,上麵是一層金屬板子,再上麵放著吃食,就能一直溫著了。
櫃子還是密封不怎麼透氣,熱氣能凝聚起來,完全就是個保溫櫃了。
如果不是李德全打開櫃子,萬琉哈氏還真沒發現這個隱秘的機關。
她吃掉一塊點心,喝著李德全遞來的溫熱茶水,感覺他們在馬車上,跟在宮裡就沒什麼區彆,簡直應有儘有。
還以為馬車要直接回宮,哪知道回到京城就徑直去了一座大院子。
萬琉哈氏被扶著下車後麵露茫然,這是哪裡啊?
康熙牽著她往裡走,進了暖和的前廳,她發現這裡也燒了地龍,暖了一會就把披風脫掉。
他拉著人一起坐下,這才解釋道:“傳教士偶爾送東西進宮之前需要有人檢查,檢查完總不能直接送進宮,又不好送回去,朕索性讓人收拾了這麼一個院子。”
萬琉哈氏是聽明白了,這麼個大院子就是專門放西洋人送進來的東西。
基本上就不住人,算是個倉庫。
在京城這麼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康熙竟然買了個大院子就為了放東西,也是夠壕的。
不過這院子的位置不錯,離著城門不遠,西洋人要進獻什麼先放進來檢查,然後安置幾天,看沒什麼問題才送進宮就要安全得多。
於是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果然康熙就笑著道:“最近西洋人送來不少好東西,安置了一段時間,如今恰好在這邊用膳,然後你親自看看,有什麼喜歡的就帶進宮裡去。”
這樣一個當做倉庫的院子,給康熙作為落腳的地方實在掉價了。
萬琉哈氏還奇怪他怎麼讓馬車停留在這裡,原來是西洋人送來的東西都放在這裡,送進宮之前讓她先過目一番。
另外也是在外頭酒樓用飯,康熙感覺不太安全,索性這院子是自家的,周圍一圈都是侍衛,也能放心。
兩人坐下沒多久,膳食就送來了。
她嘗了一口就知道,這是禦膳房的手藝。
看來康熙出宮,哪怕是隨便找個的地方落腳吃飯,這吃的自然還是禦廚的手藝。
禦廚估計早早就出宮來,在這院子的小廚房收拾了,然後送來新鮮吃食,做好飯菜等著兩人過來。
她隻能說,康熙這安排實在太周到了。真回到宮裡才用飯,自己肯定要餓過頭的。
用過飯,萬琉哈氏捧著李德全泡的熱茶,就見他支使幾個太監把東西抬上來給他們過目。
兩個高大的太監吭哧吭哧抬著一座半人高的座鐘進來,雖然金燦燦的,但是她一眼就看出是銅鍍金。
座鐘做的是花盆的形狀,花盆的中間還有一副西洋畫,花盆裡麵則是有一座鐘,仿佛從盆裡長出來的。
這個設計還挺新穎的,難怪會送上來。
就是花盆裡長出鐘表這種設計,他們是認真的嗎?
很快太監抬進來另外一座鐘表,這要小一點,卻也不算特彆小,不可能直接放在桌上。
座鐘左邊是一個女天使,為何萬琉哈氏能看出來,自然因為這姑娘帶著一對翅膀。
座鐘最上邊還站著一個光溜溜的小孩,後背也是一對小翅膀,手裡拿著一個小花圈,似乎是要給女天使帶上。
還帶情景互動的座鐘,她感覺還挺新奇,也就多看了一眼,康熙就注意到了:“喜歡這個座鐘嗎?回頭讓人送重華宮去?”
說完,他皺眉有點嫌棄道:“朕瞧著這座鐘是鎏金做的,西洋人實在不怎麼講究。”
鐘表內裡做得精細,外邊卻要隨便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