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就笑道:“是也不是,那兩人被王談帶走,卻未必會說實話。”
當然,王談確實帶著兩人去京城了,也不是帶他們去京城當官,而是悄悄送到慎刑司裡頭審問。
康熙並不相信他們二人為了自保說的話,這第三人因為嫉妒,說的就要真實多了。
“同夥兩個人要平步青雲,隻留下他一個人在蒙古挖鹽,這境遇千差萬彆,他心裡憤憤不平。自然不願意另外兩人過好日子,必然想辦法要攪黃。”
“而這辦法,當然就是跟朕告密了。為了讓朕相信,他應該會拿出更有利的證據來。”
比起那兩個一點利益就能勾走的人,這三人當中拿主意的很可能是留下的這個人,另外兩人更像是煙霧彈或者幫手罷了。
他要是輕易就能勾走,就不會是沙皇派來的釘子了。
果不其然,這人稟報後,還拿出一封指頭寬的羊皮紙條,就藏在這人的腰帶上。
腰帶上有個機關暗格,隻有他本人才知道。
羊皮紙上用很小的字寫明了這次的任務,最後還有沙皇的徽號。
沙皇那麼謹慎的人,必然是讓臥底看過後就把羊皮紙條燒了。
這人很謹慎,竟然沒燒密信,而是藏在了腰帶的機關上。
隻能說沙皇確實選了一個城府深有頭腦之人,此事才能如此順利進行,哈爾汗國的難民才會被全部帶到大清這裡來。
然而這人卻也謹慎又心眼多,竟然會留下沙皇的密信,有一天竟然為了讓康熙相信,而把密信送了上來。
康熙給顧凝宸解釋道:“如果他率先投誠,那麼沙皇自然不會放過他,朕也未必會相信。但是其他兩人先投誠了,那麼他就可以撇清關係,又能在朕這裡立大功了。”
這人可以對沙皇說自己是迫於無奈,是無法自保,被另外兩人出賣。
對著康熙,這人又能說自己深受沙皇器重,見大清帝王對另外兩人都願意提拔,必然是有胸襟有遠見之人,所以願意投誠。
不管如何,他總有理由能糊弄住沙皇,保住性命,還能在康熙麵前請功了。
顧凝宸眨眨眼,康熙對人心的把握依舊那麼可怕。
想來他先派王談鼓動另外兩人,其實就為了最後這條大魚?
人都是從眾,從眾還可能為了脫罪。
想想如果是第一個跳出來當出頭鳥的人,下場一般都不會太好。
但是如果他慫恿了很多人,藏在烏泱泱的一群人當中,那麼罪責就落在很多人頭上,分攤了開去,就顯得他的罪過沒那麼大了。
另外兩人先投誠,就顯得他孤立無援,不得已為之,大的罪過都在其他兩人身上。
但是康熙願意用敵方的人,還打算提拔二人,證明並沒想直接殺掉他們,這就讓人很是心動了。
做臥底回去後,可能會得到沙皇的一點嘉獎,隨意打發了去,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在沙皇身邊擔當什麼要職,就是個跑腿的。
如果能在大清當官,成為康熙麵前的紅人,這權力和利益就要足夠誘人得多了。
如果康熙直接提拔他,招攬自己,這人興許還會遲疑。
但是另外兩人真的跟著戶部尚書去京城了,此人哪裡還會猶豫?
他巴不得拿出最有用的東西來取悅康熙,好讓自己也能有更好的前程!
顧凝宸笑笑道:“皇上是真的打算接受他的投誠嗎?拿到密信後,是打算去質問沙皇?”
有證據在手,沙皇這次就很難推脫了吧?
誰知道康熙卻搖頭道:“沙皇很謹慎,雖然給了這人密信,上麵有沙皇的徽號卻不是他親筆所寫。”
他對沙皇的筆跡還是清楚的,一看這封密信就明白不是沙皇寫的。
任何人用沙皇的口吻寫一封信,徽號又是誰都知道,沙皇要是咬死不承認,還真不好直接作為罪證了。
顧凝宸一愣,那豈不是要被沙皇又逃脫了去?
果然這位沙皇真是棘手的敵人,心眼簡直多到數不清。
這次以為能拿捏住他的罪證,哪裡知道沙皇早就準備了後手?
見顧凝宸抿著唇一臉懊惱和惋惜的樣子,康熙就笑道:“雖說這東西不能作為質問沙皇的罪證,不過讓人告知哈爾汗國的國王就足夠了。”
她疑惑地看了過來:“這哈爾汗國受了旱災,如今怕是一片狼藉,還有能耐跟俄國打起來嗎?”
康熙笑眯眯道:“彆小看這些國家,他們也是在草原的梟雄,不過是□□旱暫時擱倒了。隻要重新站起來,他們的力量不容小覷。”
“皇上就不擔心扶著哈爾汗國起來後,他們會翻臉不認人?”
顧凝宸這話讓康熙唇邊的笑意絲毫不變:“哪裡會有永遠的朋友,但是咱們不但接納了哈爾汗國的災民,又給了他們活計和口糧。如果哈爾汗國後麵翻臉無情,彆論其他,就是百姓都要唾棄他們的國王忘恩負義。”
他會選擇把哈爾汗國扶起來,也是知道這位哈爾汗國的國王的品性不錯,不然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自己是不會做的。
顧凝宸這才恍然大悟道:“難怪皇上願意接納哈爾汗國那麼龐大的災民,是為了此事在鋪路?”
應該說康熙走了一步,卻已經想到三十步之外了嗎?
他們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哈爾汗國得到了幫助,後麵反過來對付恩人的話,隻怕要被所有人唾棄。
就連受過幫助的百姓都要唾棄自己的國王背信棄義,壓根就不給這位國王做白眼狼的可能。
康熙笑笑道:“確實如此。”
他還不至於善心到這個地步,畢竟那麼龐大的災民,每一天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康熙付出了多少,自然要在後邊加倍要回來才行!
顧凝宸又好奇道:“隻是哈爾汗國不大,他們真有能力撼動俄國嗎?”
俄國哪怕之前受挫,還在恢複的階段,卻依舊是龐然大物,不是哈爾汗國能隨意撼動得了。
康熙笑笑道:“螞蟻確實撼動不了大象,卻能給大象帶來不少麻煩。”
顧凝宸心下還是有些疑惑,哈爾汗國要怎麼動得了俄國?
很快她就知道了,康熙派人送信去給哈爾汗國的國王。
對方收到信箋後很快回信對康熙收留了他的子民表示感謝,又表達了對俄國的憤恨。
這事其實顧凝宸也奇怪,畢竟沙皇讓人慫恿災民跑到大清這邊來,最後還救了他們的性命。
哈爾汗國哪怕對沙皇的手段不高興,不該因此覺得俄國誤打誤撞救下子民,心裡該是沒什麼憤怒才是。
康熙就跟她解釋起此事來:“就比如愛妃底下的宮人卻聽信了其他妃嬪的話,雖說辦的差事最後辦好了,你心裡能高興嗎?”
顧凝宸這才明白,原本哈爾汗國的國王在意的是這一點?
自己的子民被人隨意忽悠就跑到大清來,下次會不會被忽悠去做彆的事?
甚至說是百姓會被忽悠,反過來換掉他這個國王?
康熙的指尖在桌麵上點了點,又說道:“而且此事是朕沒動手,不然哈爾汗國這些災民被朕派人全擋在外邊,或者用火炮攔下,必然死傷無數。”
這次災民湧入的事能有個好結果,那是因為康熙的手段十分溫和。
換做一個暴脾氣的帝王,這些百姓隻怕沒幾個能活了。
等於俄國是借刀殺人,直接把哈爾汗國和大清對立了起來,把哈爾汗國的百姓當做炮灰給大清添麻煩,能讓哈爾汗國的國王不憤怒嗎?
死的是他的子民,俄國不說一兵一卒,隻送幾個臥底來慫恿百姓跑過來大清,根本沒費什麼事,就給大清添了大麻煩不說,又給哈爾汗國被動豎立了一個強大的敵人!
要不是大清的皇帝心善,願意接納哈爾汗國的災民,這時候恐怕要血流成河了!
如今哈爾汗國的國王收到消息,得知是俄國的陰謀,心裡對沙皇更恨了!
他派心腹去跟康熙和談,哈爾汗國願意歸順大清。
哈爾汗國的這個想法,倒是沒有出乎康熙的意料之外。
他召集群臣商議哈爾汗國歸順之事,大部分臣子都讚成,少部分卻覺得哈爾汗國土壤不肥沃,並沒有什麼特產,如今又受乾旱影響,可謂是雪上加霜。
言下之意,這個國家歸順後,沒什麼特彆大的作用,卻需要大清出錢賑災來供養。
得掏錢養著,卻沒什麼用,那要來做什麼?
哪怕哈爾汗國的人是馬背上的民族,一個比一個驍勇善戰,但是暫時沒有戰事,難道要一直養著他們嗎?
如今國庫比以前要豐盈了不少,也經不住整個國家的拖累。
王談倒是出列解釋道:“哈爾汗國如今跟俄國是血仇大恨,敵人的敵人就是咱們的朋友。”
不少大臣看康熙不發一言,就知道是默許了王談的說話,自然是讚成讓哈爾汗國的人當先鋒跟俄國針鋒相對。
隻是依舊有謹慎的臣子,比如李天馥就出列道:“皇上,哈爾汗國哪怕跟俄國有多大的仇恨,到底這國家太小了,實力微弱,未必是俄國的對手。”
康熙就笑道:“光憑區區一個哈爾汗國,確實很難撼動得了俄國,但是他們身後不還有咱們嗎?”
弦外之意,有大清做靠山,哈爾汗國就有足夠的能耐跟俄國周旋了。
李天馥聽得出康熙是打定主意給俄國一個教訓,不打算讓大清卷入到戰事當中,卻準備讓哈爾汗國打這個先鋒。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哈爾汗國的人驍勇善戰,正想跟俄國報複回去,就差一個機會了。
如果就憑他們自己勢單力薄,確實不是俄國的對手,這不是還有大清在背後支持嗎?
李天馥的疑問正是其他大臣心裡的疑惑,既然康熙開口了,這事是徹底拍板了下來。
戰事是要花大錢的,康熙沒打算讓哈爾汗國跟俄國正麵對上,這樣死傷太大,耗費也太大了。
哪怕哈爾汗國的人願意臣服,也不會想看到自己國家被毀掉,百姓也死傷慘重。
康熙也不願意真的把國庫用作戰事,拖累整個大清。
他隻讓哈爾汗國的人先整裝待發,另外派了算數學院的人在邊境線上繪出詳儘的地圖來。
他們分散開來,幾人為一組,分彆在邊境的一塊地方來畫地圖,然後再送過來組合拚裝,就能是完整的一副地圖了。
這樣畫地圖不但快,效率高,哪怕其中一人丟失了地圖,也不會影響大局。
很快邊境線連著俄國的地圖就畫好了,康熙擺在桌上,親自拚接了起來。
顧凝宸在旁邊看著這幅地圖,雖然因為倉促稍微簡陋了一點,卻把所有的地形都描繪得一清二楚。
上麵還標記了大概的比例,每一份地圖都是按照差不多的縮小比例,拚在一起就是完整的同比例地圖了。
算數學院的人測量地形果然是利器,如今是派上用場了。
康熙對此也很滿意,仔細看著地圖,指尖在中間的位置點了點:“這裡很適合躲藏,那裡很適合埋伏,都是不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