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知道這個是有名的毒先生,便不認為康茂是故意?針對這個小孩。
係統看得著急,慌忙勸冉冉,“彆哭彆哭,那個糟老頭壞得很,說的都是狗屁不通!”
聽到熟悉的“不通”兩字,冉冉眼中躥起一簇小小的火苗,她記著這個先生,說她胡亂一通。
冉冉沒有胡亂寫。
冉冉很認真寫的。
可以說她寫的不好,但不能說亂寫。
王女官心底劃過一絲不忍,她目光又移向冉冉,對上紅紅的眼眶。
那雙黑色的眼睛更亮了,像是裝著兩盞明亮的小燈,火焰很小,卻劈裡啪啦,燃燒得很熱很旺。
小孩聲音不是很大,清亮且堅定,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這道聲音。
冉冉站起來,小身板對著康茂道:“我不知道什麼是所謂,不偷雞,也沒有胡亂寫,你是先生,也不能說
壞話,欺負人,你、你——”
還沒說完,小孩小臉已?經?漲得通紅,卡殼說不出話,在老父親即將霍然站起時,冉冉終於把話說出口了。
冉冉道:“你個糟老頭的,壞得很!”
罵完了,冉冉爽了。
爽完縮了縮腦袋,對上爹爹鼓勵的眼神,冉冉又把腦袋探了出來。
爹爹才是最厲害的!
你憑什麼罵崽!
所有人被小孩一番話給驚住了,什麼所謂,什麼偷雞,明明是投機取巧,讓人好氣又好笑,笑完覺得這小孩太不懂尊師重道了,連先生都敢反駁,道理這麼講,心中的感覺卻奇異得不怎麼強烈。
宋雪薇心底痛快極了,康茂可是睚眥必報的小人,這小孩已?經?可以預想到了結局。
康茂心底冷冷一笑,麵上仍是板正的模樣,區區一個伯陽侯的庶女,若是先帝那會?,得罪不起,如今伯陽侯早就?被皇帝厭棄,侯府沒落,掛個頭銜,不足為懼。
康茂撚了撚頗為愛惜的美髯,他先將宋雪薇寫的詩一念而後撫掌稱讚。
周圍人一聽,紛紛看向宋雪薇,有的學子已?經?忍不住抄寫下?來,心底越念越覺得寫的極好。
而後康茂目光如箭掃向冉冉,“至於宋然你的詩……你不過隻比宋雪薇小一歲多,實在相?差甚遠,寫出來都玷汙紙張,廢了墨水。”
張修聽不下?去,喝了一聲,“康茂!”
康茂仿若未聞,隻道:“若不是憐惜這孩子年?歲小,我不欲把這胡亂一通的東西念出來,偏偏這孩子寫的不好罷了,還敢頂撞先生。”
江知樂拉住衝動的宋書白,強行把人按下?,“還不到時候,你現在衝上去想讓冉冉‘仗勢欺人’?”
江知樂已?經?麵沉如墨,死死壓住宋書白,既是壓宋書白,更多的是壓住自己的怒火。
康茂看著冉冉,慢條斯理念出冉冉寫的詩:
“爹爹要崽聽他話,崽說對的才聽話。”
“爹爹說崽不聽話,崽道隻聽聰明話。”
“爹爹低頭說有錯,崽崽反省也有錯。”
“碰到問題誰的錯,先看自己錯沒錯。”
“沒錯再看彆的崽,說壞話的不全聽。”
“有的崽話壞又假,大家說的不全信。”
“做崽
要做聰明崽,自己沒錯聽自己。”
“不知所謂,投機取巧,胡亂一通,通篇無順,破題下?下?等?,既無平仄,也無對仗,韻腳糟糕,用詞俗氣,這也能叫詩?”
“古時有詩,無平仄,無韻腳,無對仗,道不成詩,不就?是數典忘祖之輩?”
一道聲音劃破耳際,掃去康茂的諷刺,嘲諷意?味更加濃厚,眾人尋聲看去,隻見?一個年?輕男人卓然獨立,眉是眉,眼是眼,輪廓分明,談吐鋒利。
男人微微笑道:“此時當進入辯的環節,諸位先生,如有異議,可辯嗎?”
張修當下?道:“可辯。”
江知樂望向冉冉,那個聰明又帶著傻氣,柔軟又帶著堅定的小孩,這是他江知樂的閨女。
江知樂遙遙向冉冉伸出手,問:“你不服嗎?”
有了爹爹在,小孩仿佛有了底氣,聲音響亮拉長聲音道:“不——服——”
江知樂笑了,“我是宋然的夫子,是宋然的先生,她所書所寫,我皆了解。烏鴉反哺為孝,口卻不能言孝。她年?紀尚小不能說清楚,卻不是不能感知。如此我替她辯,與她一起辯。”
江知樂一番話有理有據,人家小孩才三歲,講大道理肯定講不過,但能說完全不知道嗎?
烏鴉反哺,舐犢情?深,動物不懂這些道理,但不是不會?做。
像冉冉這樣的小孩,隱隱都懂,去辯去反駁卻是難為人。
張修當下?道:“可。”
鄧丹道:“可。”
其餘人皆道可。
康茂麵色一沉,不信這個名不經?傳之人能辯過他,心中卻莫名生出一絲危機感,咬牙擠出一個字,“可。”
宋雪薇早就?呆住了。
又是江知樂。
又是幫宋然。
永遠站在她的對立麵。
若不是實在需要這塊踏腳石,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何必要認這個男人為父!
有了爹爹,冉冉就?是最靚的崽,隔空中,冉冉伸出小手,在空氣中拍了拍,像是在爹爹掌心輕輕拍了拍,冉冉道:“冉冉和夫子一起。”
心底偷偷把夫子換成了爹爹。
不止是爹爹,是好爹爹,最好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