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呂不韋啊!”
“他沒有死!”
“呂不韋還活著……”
廳中竊竊之聲四起, 李唯在眾人或驚訝或閃躲的目光中走入祠堂正中。
“不韋哥。”呂輕裳陰柔的臉上浮出一個笑容,一雙眼睛緊盯著李唯, “你回來了啊。”
李唯神色清冷,語氣平直,說出口的話卻仿佛與呂輕裳兄弟情深:“你這麼惦記我, 不回來不是要惹你傷心?”
她說完再不看他人一眼, 徑直朝呂莘走過去,低頭攏袖道:“父親。”
呂不韋曾說過, 他的父親很關心這個時代的李唯,即使將她送給彆人撫養卻也時時刻刻關注、關心她的生活, 想來不認這個女兒也是有難言之隱。況且呂不韋待李唯極好,李唯視他為兄,他卻因李唯而死,故而無論出於何種原因, 李唯都會尊敬他的父親,保住呂不韋生前珍視的一切。
呂莘抬手將李唯虛扶一把, 在她抬頭的一瞬間,他竟然沒忍住,不爭氣的哭了,還是嗚嗚嗚的哭出了聲。
李唯懵了, 這看上去精明又沉穩的父親,瞧她一眼就在祠堂的大庭廣眾之下落淚了,怎能不讓她驚訝。
“不韋……小唯……哎呀,哎呀我的天……”呂莘不但沒忍住眼淚竟然還越哭越止不住了, 一邊哭一邊用寬袖遮著眼角抹淚,越摸越花,不但李唯看得目瞪口呆,全祠堂的人都安靜了,就瞅著他一個人在那哼唧哼唧的哭。
“父親……”李唯心說總得勸勸吧,不然這,這爭家產現場也太不嚴肅了。
“沒事沒事,為父這是高興啊,嗚嗚嗚……”呂莘一邊哭一邊費力的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就好,以前,以前都是為父對不起你啊。”
李唯是個冷清寡淡的人,心中的感情比彆人薄淡,但饒是如此見了呂莘這樣的表情也很不是滋味。呂不韋死於非命,李唯作為私生女換臉取代兄長,這些呂莘已經從倩江影寫回去的信上知道了,大概是今日見了她想起兒子已死卻又失而複得召回了女兒,所以才哭成這麼個光景。
李唯勸道:“父親請安坐,這裡所有事都交與不韋處理,請父親放心。”
呂莘這時候已經是雙手捂臉“嗚嗚嗚嗚”了,見“兒子”這麼貼心還虛扶他的胳膊請他坐,他傷心激動之中又有升起一股難言的安慰和幸福感,竟然放開手瞬間不哭了,摸一把淚水朝李唯一笑:“好噠,不韋加油,為父看好你!”
李唯雷的外焦裡嫩,感覺剛才她沒進來時,那個據理力爭、痛斥不公的呂父壓根不是眼前這個人。
“叔叔,叔叔快彆哭了。”呂輕裳已經從族長身邊款步而來,手勢溫柔的拿出一方乾淨帕子來到呂莘身邊溫聲勸道,“叔叔是不是也沒想到不韋哥真的還能回來,所以見了不韋哥才這麼激動,原是如此。輕裳知道不韋哥安然無恙,在心裡也著實是又激動又高興呢。”
這話的意思就耐人尋味,要是呂莘哭著哭著稀裡糊塗的應了,還真就正中呂輕裳下懷。什麼叫沒想到呂不韋真的能回來,言外之意還不就是說呂莘打心眼裡就覺得兒子已死,此時見到不過是個意外,那麼之前那些指責他為了鞏固地位侵吞呂家財產,將產業傳給徒弟的話就一樣可以成立,這熱乎乎的屎盆子照樣可以扣在呂莘頭上掀都掀不下來。有了這個罪名,就算呂不韋回來,族中眾人也不會再放心把家族產業交到他們父子手中打理。
這呂輕裳長得陰柔俊秀,整個人也並不高大,單從外表看真的是個溫和恭順的良家子。可惜一說話,李唯就看出這個眼底深沉、略帶陰毒的呂輕裳,是個徹頭徹尾黑了心兒的男版綠|茶|婊。
但就他這個段位,李唯還真不怯,論爭家產論內鬥,李唯才是專業的,當年RM集團一條血路殺出來,什麼奇葩親戚、牛鬼蛇神沒踩過,輪到他個小白臉在麵前蹦躂。
李唯冷笑嗤道:“所以裳弟今日看見我,是不是也很想哭?”
呂輕裳眼神一變,但隨即就恢複了無辜的清澈,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淚水微笑道:“是,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為不韋哥擔憂,當初若不是不韋哥手把手教我,我又怎麼會做生意呢。”
李唯根本就不給他虛與委蛇的機會,點頭道:“可我也沒想到我能教出個白眼狼。看見我想哭是吧,應該的,我回來了,你的好籌謀就斷了,可不是得好好的哭一場。當然就算今天不哭,以後生意場上被我欺負了,也有的是哭的日子。”
呂輕裳眼底的陰寒在黑眸中一閃,隨即起身委屈的負氣道:“不韋哥怎麼這樣說!說得好像是我要奪了叔叔的商社印信一般,這分明就是全族商議、族長決定的事情,不韋哥怎麼能怪到我頭上。”
李唯偏開視線,根本不想看他的戲精表演,冷淡道:“不必假惺惺,既然想要呂氏全部產業的經營權,那就儘管明說,我就喜歡彆人明刀明槍的跟我乾——”
李唯說著一步上前走到呂輕裳的耳邊一字一頓的說:“看誰先,被我玩死。”
呂輕裳看到李唯那個冰冷卻隱含興奮的眼神沒來由打了個寒戰,那種感覺如同被狼看上的兔子,好似成為了彆人緊盯的獵物,怎麼都逃不掉。
呂不韋變了。呂輕裳默默的垂下了眼簾。他的生意手段是呂不韋交出來的。在他印象裡,呂不韋固然是個對外精明、為人敬重的義商,但對他而言更是個關心有加從不設防的哥哥,所以即使他知道呂不韋可能沒有真的死在魏國也有信心騙過他,贏過他。可是他怎麼變成了這樣,變得那麼強勢冰冷,讓人畏懼。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呢,不韋哥。
呂輕裳再抬起眼睛的時候,裡麵已經盈出了一片水汽,他忽然對組長跪下行大禮道:“族長祖爺爺,既然不韋哥回來了,還請您收回所決,由叔叔繼續掌管呂氏商社印信,輕裳隻要以叔叔馬首是瞻就足夠了,絕無貪婪之意。”
臉上一塊大黑痣的三叔公見狀,指著李唯道:“不韋,你剛回來,無憑無據的這是怎麼說話呢!你看看輕裳這孩子多懂事,你回來了他什麼都不要了,哪裡就像你說的是要來搶你父親的商社印信,再說這印信是咱們呂氏的,也不是你父親一個人的,這都是族長和全族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