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李唯來到異人宅邸, 進門時異人正在進晚膳。
“公子, 呂先生來了。”鄭內侍入廳報道。
“不韋來了。”異人立刻避席起身, 不自覺帶了淺笑向門外迎去。
正在給他布菜的趙姬停了手上的動作,目光追著異人看到了入廳的李唯。
“聽說公子身體大好了。”李唯展衣行禮道。
異人是盼著她來的, 但真見人到了眼前又止於禮,努力斂起欣喜之意,點頭道:“請坐。”
李唯落座後接過荊燕遞上的兩竹筒清漿道:“今日路過六漿巷, 見有酒家尚未打烊就買了一些乾醪清漿送與公子, 正巧趕上公子晚膳, 可要飲一杯嗎?”
異人心緒極佳, 點頭道:“慶賀齊國光複, 還要恭喜不韋如此大手筆的‘生意’曠古未有。”
李唯明白異人指的是她將家財投入支持齊國打仗上麵, 心想這雖算得上是壯舉、義舉卻不是曠古未有的大生意, 真正的“大生意”還是後世流傳千年的“奇貨可居”, 田單再是個寶, 也寶不過眼前的異人。
“我也就到這裡了。”李唯微歎道,“不過小半年時間就搭進去六萬楚金,這仗再打下去我也無力支撐,還好天隨人願, 保佑我為公子贏了這場‘豪賭’。從此之後我便可以安心為公子塑以聲名,保證不過兩年時間,便讓公子賢明傳遍山東六國,傳入秦王耳中。”
這場戰爭齊國勝利對李唯的名聲具有極大的傳揚作用,應該過不了多久以上呂不韋支持即墨抗燕的美名就會傳遍天下, 到時候齊國必定視她為恩人。齊國即使剛曆戰火百廢待興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身後有了齊國的支持,於李唯於異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助力。
異人聰慧通透,當然明白這一點,見李唯高興他也難掩興致,點頭道:“必要飲幾杯為不韋慶功。”
李唯回頭對荊燕道:“打開酒筒,我與公子對飲幾杯。”
驚豔說著已經打開了裝乾醪的竹筒,一股醉人的清香隨即散出。荊燕執起酒筒就要給上坐的異人添酒,卻被他微微一擋攔了下來。
“不韋就要這樣喝嗎?”異人饒有興味的望著李唯。
李唯納悶,這乾醪再淡也是酒,酒不就是那麼個喝法麼,還能怎麼樣,難不成一人者文縐縐的樣子還要跟她萬“行酒令”?這個時代也沒有“哥倆好六六六”啊。
異人見李唯麵露不解,便笑了起來,興之所至又問身旁布菜的趙姬:“你可知你們趙國的乾醪清漿要如何飲用?”
趙姬抬起晶亮的眸子微笑道:“趙姬身為趙人,自當清楚。況且先生今日好運,我觀這竹筒便知先生誤打誤撞買了薛公的乾醪,他這酒合起來最有講究。”
趙姬望一眼異人有看向李唯道:“漿者醪者醪糟者,在我趙國都是酵釀米酒,《周禮》記載:天子六飲,水、漿、醴(甜酒)、涼(以水調酒)、醫(藥汁)、酏(粥),而我趙國獨得乾醪精髓。這薛公甘醪又是其中佼佼,他的乾醪有三味,一涼,一熱,一溫。”
李唯皺眉,她是實用派,穿越之前酒場上談過的大宗生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白的紅的,國酒洋酒,沒有她不會喝的,也沒有她喝得醉的,反倒是眼前這麼個米酒,喝起來還講究了,趙國人還真是矯情。
異人對趙姬溫聲道:“煩勞你按趙酒的規矩,將這清漿乾醪製成三味。”
趙姬在李唯府邸用過鄒衍製的冰盒,自然也可以用冰盒在異人宅邸冰酒,她應了一聲便笑盈盈的拿著拿著竹筒去了。
李唯冷眼瞧著溫聲細語的兩人,偏開視線喝了一口桌上的熱茶,待趙姬下去後,她狀似無意的說道:“看來趙姬侍候的好,已與公子熟稔默契,想來三月之後是不必跟我回去了。”
異人心中不無得意,麵上卻淡淡的,唇角微微上揚,垂著眼睛道:“你以後也不要納寵姬了,千金出手雖然闊綽卻也過於靡費。”
他說完抬起眼睫狡黠一笑道:“白白費了我的大業之資。”
哎喲,這可真是士彆三日刮目想看了,異人這病好了,精神頭也上來了,整個人都抖起來了。
李唯冷臉道:“公子,那是我的錢。”
異人也不惱,姿態優雅風輕雲淡的說:“不韋不是要傾力助我返秦嗎,既然如此,你我何須分得那麼清楚。”
李唯一下還被他堵得沒話了,清哼一聲道:“公子說的是。”
異人看她吃癟,竟然有點開心,兩彎明眸彎成了月牙,笑起來的樣子是李唯從未見過的明媚。
李唯怔了一下連忙偏開視線不再看他。
真是個惑人的妖精。
異人夾起一片蓮菜吃了一口,緩緩道:“你這一回立了複國大功,齊國君臣不隻要怎麼謝你。”
說到謝,李唯忽然心下一動,也吃著菜不著痕跡的說道:“謝自是已經謝了,新齊王托田單請我入齊,願我終身為齊國上卿,我思來想去,去齊國也不錯,畢竟是我住慣的地方,連那裡的海鮮都得我家十五的鐘愛……”
“你不許去!”
李唯話沒說完異人已經冷了臉,倏然起身正色道:“不準去!”
李唯看著主位上忽然薄怒的異人竟覺得這一瞬他和子楚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李唯突然笑了,而且笑出了聲:“公子,我何時說我要去了?”
異人這才驚覺自己被她戲弄到失態,不禁紅了耳垂,有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李唯望著他進退兩難的窘迫樣子,真是想好好嘲笑他一番。剛剛不是還故意堵她麼,這麼擱不住逗還要招惹她,異人也真是傻得有點好玩。
不過異人麵皮薄,點到即止也就罷了再往下逗他保不齊真的要怒了,李唯隻好見好就收,吃了一小塊烤肉道:“我是想說若有機會也和公子同去齊國海濱走走,請公子親身嘗嘗那裡的鮮貨,彆有滋味。”
李唯說到這異人才恢複了往日的溫文,顧左右落座,掩飾道:“那,若有機會,可以。隻是你彆忘了今天的話,你說話向來健忘。”
這就是提醒李唯時刻不要忘記對他的諸多承諾了。
“我說終生不娶必然不會娶,這一點公子放心……”
李唯話未說完,溫酒的趙姬已經回來,聽了她前半句話竟然怔怔的站在門口好久都沒回過神。
“先生,趙姬。”荊燕側頭看著門邊的趙姬,向李唯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