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十五的憤怒(1 / 2)

子楚一瞬間就明白了趙十五的意思,但他沒有表示出任何情緒,隻道:“那我們不暴露身份,你帶上幕籬跟著我看看,不要她知道。”

趙十五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道:“能行嗎?”

子楚點頭道:“可以。”

“你是秦王,你周圍那麼多人,他們讓你離開嗎?”趙十五問。

“可以裝病,不見他們。”

趙十五想了想還是蹙眉,招招手讓子楚半蹲下來,麵對麵猶疑道:“那個,你不是秦王嘛。你出去,她肯定會知道,你彆騙我了,她在你身邊肯定有眼線。”

子楚對趙十五的這個“論斷”感到有些驚訝,莫名道:“你覺得我是她傀儡?”

羋煜信中曾跟子楚講過趙十五一路上的表現,對這個孩子的成熟、城府和冷漠表示擔憂,並將這種擔憂坦誠的告訴了子楚。但子楚對這件事的自責多過其他,於他而言無論當時的情況如何危急,將趙十五留在邯鄲都是他一生無法彌合的遺憾。

子楚自認趙十五從極端聰慧開朗變作羋煜所形容了深沉自負漠視生死,這些都是他這個做父親沒有儘到責任導致的。李唯在趙十五前六年的成長中給於了他全麵的保護與愛,縱然沒有所謂的“父母”,但他仍然是家庭的中心,所有人都在寵愛他,但是後麵的這兩年在他與十五相認後的兩年裡他卻將十五留在了邯鄲,那個連他自己都曾經深受其害,受驚折辱的地方。

現在他這樣反問十五,是不想讓十五誤會他和李唯的關係,他們並非利益相連的弱主與權臣,他們是他趙十五的親生父母。子楚覺得自己有必要將這些告訴十五,畢竟當初李唯隱瞞小小的十五是為他的安全考慮,眼下子楚已經是執掌天下第一霸主雄國的秦王了,這種隱瞞再無必要。

“十五,我與你仲父……”

“我沒說你是她傀儡,我不是那個意思。”趙十五道,“我隻是覺得——我意思是,她如果不在的話,得看著你吧。”

“看著我?看我什麼?”子楚有點不明白這小朋友的思路。

“比如說——”趙十五壓低聲音剛要說,忽然又轉問道:“你是我爹吧?”

子楚笑了,微微側身一指角落裡的大銅鏡,然後點著趙十五的小鼻子道:“你看,這裡麵的孩子與我像不像?”

趙十五看了看,攬著子楚的脖子垂下眼簾有點羞澀的笑了,也不說就抱著他脖子晃來晃去。

“你剛才說你仲父要找人看著我,還沒說為什麼,她讓人看著我做什麼?”

趙十五在他俄日按小聲嘀咕道:“看著你不讓你跟彆人睡覺啊。”

子楚驚訝的看著趙十五,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趙十五似乎知道了什麼。他隨即又想乾脆借機跟趙十五說清李唯是他母親的真實身份,可是話到口邊又忍住了,不管趙十五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都不太確定李唯是什麼態度,畢竟她隱瞞了那麼久,他自覺不該代替李唯做出決定。

於是子楚話鋒一轉,故意轉開話題道:“十五這是什麼意思,為人臣子窺視君側這絕不可行,誰教你這麼說的,你祖父嗎?肯定不是,是鄒衍還是跟雅夫人家的趙盤學來的?這樣的話外麵不可說,會給你仲父引來大禍。若是十五不聽話,明日就不帶你去函穀關了。”

趙十五在聽到子楚前麵半句話的時候就忽然僵住了,緊接著他的小臉上表情變得複雜而陰鬱,他忽然推開攬著他的子楚怒道:“我說什麼不用你管!更不用她管!你們有什麼資格管我!什麼函穀關,你指望我求你們嗎?做夢!我不去就是不去了!”

趙十五喊完惱怒的轉身跑了出去,子楚立刻追去找他,但趙十五卻不搭理他了。他終於深切的體會到了羋煜所描述的那個趙十五,倔強冷漠,喜怒無常。

趙十五當晚是睡在羋煜府上的,他執意不肯留在鹹陽宮。但是第二天一大早習慣早起的趙十五剛黑著小臉吃過早膳就被羋煜神秘兮兮的叫出去了。

“乾什麼?”趙十五兩條小眉毛蹙在一起斜睨著羋煜。

羋煜一隻角門外道:“喏,有人找你。”

趙十五尋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看清一身炫黑勁裝的子楚就不太高興的癟嘴說:“他怎麼來了。”

“來叫你陪我去函穀關。”子楚含笑走上前來,不由分說的將趙十五抱上了馬背。

“你這要乾什麼!”趙十五不喜歡彆人為他做決定,有些惱。

但是子楚不理他,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後,將羋煜遞上來的幕籬直接扣在了趙十五小腦袋上,勒住馬韁掉頭道:“走了。”

那神俊的黑馬緊走幾步便跑了起來,趙十五再沒時間跟子楚置氣了,隻能集中精力儘快找到在馬上保持平衡的辦法,好讓自己在子楚懷裡顯得不那麼無所適從。

趙十五是沒怎麼騎過馬的,在邯鄲和子楚在一起時他還太小,李唯不給他買馬,後來長大一些卻被平原君囚禁在了宅邸,連出宅子的機會都沒有更不想跑馬了。所以起先趙十五抵觸,但很快他就興奮起來,畢竟他生來就是個適應戰國的孩子,策馬、兵器無一不讓他興奮。

函穀關距離鹹陽算不上遠,子楚的馬又是一等一的好馬,到了第二日日落時父子倆已經到了函穀關附近的小鎮上。當晚倆人在溫泉澡池裡泡了半個時辰,子楚把光著屁屁的趙十五拎到床上,兩人竟像兩年前一樣,朋友似的什麼都聊。趙十五跟子楚講他在趙國的生活,講趙人是如何因為他是呂不韋的兒子仇視他,講趙吏是怎樣慢待他和家人,講祖父在火災後發病暈倒他無論怎樣懇求都得不到一個趙國醫者的幫助,還講趙姬在祖父去世後如何拿他刁難發泄。

“我不覺得這些很艱難,我一次都沒有哭過。”趙十五靠在子楚身邊,黑亮的眼睛望著帳頂,他用一個小小少年的聲音堅定道,“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兩年前那個年夜她對我說過的話,她說不許哭,說你要是我的兒子從此以後都不許哭!”

子楚沉默的聽趙十五說話,垂著眼睛摸他的發頂,他覺得他虧欠了趙十五很多,多到他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他堅強的兒子。

趙十五轉頭看著子楚道:“昨天我見著你就難過的眼睛酸,不過好像沒落淚下來吧?不是我想哭的,你不能告訴彆人,真的,除了昨天我真沒哭過,祖父故去的時候他也不讓我哭,我都,忍著沒哭。”

趙十五說到後麵聲音漸漸小下去,他對祖父是懷有深刻感情的,而他對李唯的怨恨有相當一部分也來自於祖父過世後她在鹹陽的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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