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在太廟的外麵看到了無數跪地請願的官員, 她站在滿地匍匐的大臣中間, 一步步走向太廟的大門, 她有不好的預感。
李唯的預感沒有錯, 子楚送了一份“大禮”給她, 他讓她親眼看著曆經千的山河九鼎在太廟後麵精致神聖的熔煉池中, 融化成耀眼而炫目的銅漿。
他熔了鼎, 熔了她回去的路,熔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李唯站在高高的台階上俯視著熔池, 熱浪撲麵, 火星漫卷。她說不上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該怒還是該恨, 她出奇的平靜, 她現在隻想見子楚, 不是為了什麼而理論, 她就是單純的想見一見他。
李唯神情暗淡的緩步走出太廟,請求不要熔鼎的大臣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膝行上來拉住她急切的問:“呂相,呂相一定要勸說王上, 那鼎容不得, 那時九州的象征啊,那時天子的象征啊!熔鼎必然招致災禍, 難道王上要讓浴血奮戰幾代的老秦人寒心, 昭告天下秦國誌不在九州嗎?”
“是啊,呂相,您一定要勸說王上!”
“呂相要勸說王上收回成命啊!”
李唯被他們高聲的叫嚷拉回了神思, 她淡淡道:“已經融了。”
大臣們在短暫的安靜之後呼天搶地的抱頭痛哭起來,但李唯卻在無限複雜的心情下笑了笑,繼而又紅了眼角。
那些大臣哭什麼,他們有什麼資格哭,他們隻是在爭論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可他們卻表現的這麼痛心疾首,她才是那個漩渦中心的人啊。
為了不讓她離開,子楚寧竟然所有的反對聲中親手毀掉王權的象征,他讓她親眼看著,就好像他親口再說:他不要天下,他要她。
哭笑不得,進退維穀。
李唯在返回鹹陽宮的路上逐漸平息的所有翻湧的情緒。她回憶了子楚來洛陽與她朝夕相對的日子,她全都明白了,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知道了她的心中想法。
李唯覺得自己應該氣憤,她有為了活下去向他大吵大鬨的理由,可是她不忍心與子楚在有限的時間裡再去做沒有意義的消耗。
子楚站在內殿主位的前麵,他聽到李唯入內的聲音,慢慢轉過身說:“呂相抗命了,孤的旨意是讓你在幾月之前早早回來。”
李唯麻木的應對著他:“臣說過要去韓國。”
“又去了趙國。”子楚道,“見了魏無忌,報了仇。”
“對,報了仇。”李唯站在子楚身前,語氣堅定。
“你看到他傷在什麼地方了嗎?”子楚似是隨意的說。
“是你射的。”
子楚點頭道:“你當初被他的箭傷在哪裡,他就傷在哪裡,隻不過我讓他傷得更重了而已。”
“你可以殺了他。”
“我可以殺了他,但是我沒有,我知道你一定更想親自去報仇,讓他活的更煎熬。”
“但你不殺他,不隻是為了讓我報仇,你在試探我。”李唯道語氣很平靜,她不帶任何感情,隻是在陳述事實。
子楚轉過身語氣忽然變得激烈:“對,我留著他的命是為了試探你。我受傷了李唯,如果你沒有第一時間回來見我,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你急於去找魏無忌報仇,因為你以後沒有時間了,你就要離開這裡,你下定決心要離開我!”
李唯不想反駁,子楚說的都是事實,也沒有反駁的必要。
“你去報仇,說明你下定決心要離開我了,我懂。”子楚定定的望著李唯,他的目光深情卻決絕,“但我不同意,你現在哪裡也去不了了,你隻能留在有我的地方。”
是啊,山河九鼎已融,她再沒有機會穿越回去了。
李唯眼眶有些泛紅,但她忽然笑了。她含笑朝子楚走過去,伸出手道:“是,走不了了,我隻能留下來和你一起了。”
子楚第一次擋開了她要擁抱自己的手,他冷冷的看著她道:“李唯,我很愛你,你對我做什麼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你為什麼要騙,不,就算你騙我,我也可以接受,但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我有什麼做的不好,我能給你的,權力,地位,財富,專情,甚至我的性命我都給了你,你的心為什麼就那麼硬!”
李唯的表情很克製,她說:“我沒有覺得你哪裡不好。”
子楚眼角濕潤,卻用嘲諷的語氣嗤笑道:“那說明你就是心冷,怎麼都捂不熱的那種人。”
李唯覺得子楚的話特彆傷人,像冰錐一樣紮在她心裡,但是她壓下了以往的脾氣,她說:“我票你,我向你道歉。但是就算我對全天下的人心冷心硬,可是對你卻是溫的軟的。子楚我是特彆愛你。”
子楚沒有握住李唯向他伸出的手,他垂下眼簾愴然道:“我不知道。”
李唯幾乎是用這輩子最耐心的脾氣和最卑微的語氣問他:“你已經把九鼎熔掉了,就算我錯了,你難道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現在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我們現在能和好了嗎?”
子楚冷淡的抬頭道:“既然你沒有選擇我,我也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你,我要想想,你先走吧。”
李唯忽然怒道:“你有什麼可想的,你熔了鼎現在讓我走,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是我,要你在愛人與……”
李唯忽然緘口不說了,就在剛才她差一點因為憤怒就對子楚說出實情。
幸好她克製住了。
為什麼要說呢,九鼎已融,她現在告訴子楚如果她不走就會在不久的將來必死無疑,那不就是告訴他是他親自下令斷了她的活路嗎?李唯懷疑過這個世界上很多種情感,但她卻從不懷疑子楚愛她,掏心掏肺的在愛她。
但是子楚並不知道李唯所思所想,他看到的聽到的隻是李唯的啞口無言,所以他更加咄咄逼人的上前一步道:“如果我是你,如果要我來選,我會選你的。”
李維生氣了,不是因為他做的事,而是因為他今天有些過分無理取鬨的態度。那種氣就像情人之間為了一些極小的瑣事吵架,她知道這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但總還是要在一朝一夕賭一口氣,等那人甜言蜜語的站在她麵前認錯。
“那王上就自己好好想想要怎麼麵對臣吧,臣告退。”李唯拂袖轉身朝殿外走去。
李唯的憤然離開讓子楚煩躁氣悶,如果她再好好對他說一句話,如果她堅持來抱一抱他,他下一刻就會妥協,但是她卻走了,在指出心裡明明是李唯理虧,是他先要離開自己,為什麼就不允許他抱怨發牢騷呢,她分明是懂得他如何愛她。
所以子楚倔強的站在當場並沒追上去。
李唯走到門邊轉過頭去,發現子楚竟然定定道看著她走,一點表示都沒有。
李唯有些上火了,想都沒想從身上取出了子楚去洛陽時送他的梳子,兩步上前將梳子摔在了子楚身上,而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子楚擰著梳子怔怔的站了一會才氣的一拳打在朱紅的殿柱上。
掌燈時分,子楚坐在內室的長案前,出神的望著手中的梳子,忽然感到脖頸一涼,轉過頭去見趙十五攬著他的脖子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