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哲倫率領著五條船在大海航行。
彼時的太平洋尚且不為人類所熟知。他們的船隻宛如渺小的樹葉, 孤獨的橫亙在漫無邊際的深藍色廣闊海洋中央。
風來, 雨來,浪來。
曆代的島嶼靜默如油畫中的處子, 在遠方的風聲中呼嘯不息, 麥哲倫舉起手裡的望眼鏡, 究竟曾看到過何等風景?
從雪白的浪花間躍出的鯨魚,萬年歲月守候漫天星辰。
六百二十六天, 是他遠行的時間。
生於陸地,死於海上,是他的宿命。
人類永遠在探索著未知。
不要溫柔的涉足於大海啊,天神在頭頂怒吼, 也永遠不要溫柔的踏進夜辰。
在這場詭異又斑斕的夢境中。
她站在一艘古老的木製航穿上,桅杆上的帝國旗幟迎風飄揚,魚腥味伴隨著海風的潮濕氣味兒如此真實,她看見了所有的魚類,巨大的鯨魚在船底遊過, 通體發著一種暗藍色的熒光,像是某種通透的燈。樓房一樣高的魚尾從萬尺海水中揚起,掀起撲瀑布似得白色浪花。頭頂的星空劃出流星的軌跡,宛如密集的大雨,在漆黑的夜空亮起一道道鮮明的弧線。
漆黑的海麵上也倒映著天空的景象,宛如鏡子。
她站在甲板上, 扶著圍欄, 將目光投向海麵。從倒映著斑斕星光的海水裡, 卻忽然冒出了一張陌生的人類臉龐。
這張臉散發著綠色的腐植所特有的磷光,腫脹的白色皮膚上冒著星星點點的不明物什。她的心臟就像是被一塊濕抹布陰沉沉的壓住,在看到這張蒼白的屍體臉龐時,忽然無法呼吸了,鼻子堵塞的難受。
她倒退了一步。
天空中璀璨的流星仍然在閃耀,巨大的魚類翻湧起了海水,也將海水中飄蕩的東西都掀了出來,讓它們無所遁形。
除了這張人臉以外,從那黑黢黢的海麵上,接二連三的冒出一張又一張蒼白的臉。
皆是五官蒼白、皮膚腫脹,皆冒著了綠色的熒光。
視線中的景象是她從未想象過的駭人和恐怖,幽幽的冷意哪怕是在深層次的睡眠中仍然不停地折磨著她。她看見了木船周圍浮出數以萬計的屍體,這些屍體幾乎將視線範圍內的海域都填充。這時,背後響起了某種遠古的歌吟聲。
身穿簡易粗糙白袍的人提著幽幽的提燈從甲板下方的船艙裡魚貫而出,他們宛如祭祀用的木偶,排成了一個圓圈。在圓圈的中央,兩個壯漢抬出一名少女。
這名少女通體光潔,在黑暗裡,宛如剛流瀉出來的白色牛奶,皮膚嬌嫩,吹彈可破。烏黑的長發堆在肩頭,身上連一絲布片都沒有。她畢恭畢敬的屈膝半跪著,雙手搭在膝蓋上,美麗的眸緊閉。在她的臉上,胳膊上,腿上,凡是能有空白的位置,都用某種顏料繪製了暗色的花紋,這些花紋並不會遮蓋白色的皮膚,反而襯托的她更如美玉般潔白無瑕。
隨著一聲幽幽的低吟,白袍子們開始緩慢的行動了起來,嘴裡哼唱出古老的歌謠,字句模糊,辨認不出具體的字詞發音。
在這黑暗、布滿了怪異腐屍的海麵上,在這艘孤獨的、蒼老的穿上,這幫人的舉止,顯得詭異,又虔誠。他們入叩拜神靈一樣叩拜著少女。
一個手持骷髏長杖的男人緩步從最高處走了下來,手裡捧著一個褐紅色的碗,碗裡是某種正在扭動的菌類。他將菌類塞進了少女的嘴中,少女妖嬈地舞動著肢體,貪婪的吞噬著那些怪異的菌株。
一秒,兩秒,三秒。
當整碗菌株被吞吃完畢後,少女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是幽綠色的眼睛。
少女瘋狂拉扯著自己的頭發,嘴唇浸血。那些白袍子們卻圍著她跳起了舞蹈。
“神靈在上,淵虛混沌
賜我無窮,覓得力量
天降福物,饋澤萬民”
他們的歌唱聲越來越響,整齊古老的歌謠聲在海麵一圈圈回蕩。
少女開始變異了。
她的左手腫脹了起來,皮膚變得薄薄的,好似隻剩下一張脆弱的皮。
她不停地哭著,叫著,從那糾結扭曲的麵容中,可以看見她正在承受某種巨大的痛楚,兩條眉毛緊蹙,嘴已經變形,臉頰發紅。
她的身子宛如春天的竹筍,開始抽條,茁壯,變得足足比身邊的壯漢更要雄壯。渾身的肉幾乎要爆裂開來,某種東西正在她的身體裡遊動,在那被撐起的皮膚下麵宛如一條條爬行的蛇。
所有的白袍子們跪了下來。
虔誠的輕吻甲板。幽幽的提燈所散發著的昏暗的橘色光芒,在閃爍絢爛的流星照耀下,顯得樸素、虔誠又微不足道。
她終於停止了哀嚎,宛如一頭走到絕路的幼獸,那具龐大古怪的變異身軀,朝蘇瀾的方向衝了過來。
蘇瀾下意識想要移動腳步,避開少女的撞擊。然而就在她即將邁出腳的瞬間,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四肢僵硬,眼睜睜看著那坨龐大的肉色怪物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砰————
蘇瀾猛地掀開睫羽,一下子彈坐而起,心臟狂跳不止,鼻尖滲著微微的細汗。她小口小口急促的喘息著,好一會兒才從那個可怕的糟糕夢境裡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