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簡易實驗服的少女光著腳踩在柔軟的沙發上, 蒼白的身軀宛如一具通透的琉璃娃娃。黑色的長發淩亂披在肩頭，此刻, 她的手裡是一份實驗書。
玻璃門感應到了有人接近, 藍色的身份驗證浮標一陣閃爍，門開啟了。蘇瀾頭也沒抬, 在她的餘光中，隻瞥到麵前多了一雙男士皮鞋。
真正的蘇明遠正站在她眼前。
蘇瀾緩緩抬起頭來, 當這張臉映入她的瞳孔之時,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內心竟然會如此平靜。
不再是重逢的喜悅, 不再是生離死彆後再見時的牽掛。
一股陌生和淡淡的敵意從心頭油然浮現。
“幼雪。”蘇明遠蠕動了一下嘴唇，目光釘在她的臉上，他那雙褐色的眼珠輕微轉動, 五官仍然是她記憶中的五官。
若不是蘇明遠太陽穴偶爾閃過的幽藍色植入芯片光芒，她恐怕會把眼前這個人當做自己真正的父親。
蘇瀾嘴角扯了扯, 禮貌道, “父親，好久不見, 彆來無恙。”
“看到你沒事, 我非常欣慰。”蘇明遠開口，“你還適應這裡的生活嗎？”
“托您的福，我過的相當好”，啪嗒一聲, 蘇瀾將報告合上, “好到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非人類。”
“幼雪, 關於你的實驗報告，我已經讓人提前拿給你了。當初為了救你，爸爸私自給你注射了剛提煉出來的R試劑，但R試劑仍然不穩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能夠健康存活。”
“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我沒有怨言，那麼我現在是誰？是蘇明遠的女兒？還是謝爾特集團實驗室裡一個可憐的實驗體？”
“是我的女兒。幼雪，你隻有在這裡才是絕對安全的。你會習慣上這裡。”
“我的確很習慣這裡的生活。我愛死這裡了，”蘇瀾嘴角勾著溫柔的微笑，看不出一點乖戾色彩，“每天被關在狹小漆黑的房間裡，被一次次的抽血測試，這種感覺非常棒，你應該嘗試嘗試。”
蘇明遠眉頭一蹙，神情緊繃道，“那是為了檢測你身體內的R試劑融合情況。幼雪，你是第一例，正因為是第一例，有太多意外容易產生，我們必須將風險降到最低，不能有任何差錯”
蘇瀾恢複成麵無表情的模樣，靜默地盯著他。
她太了解這些說辭。從這份數據被隱藏了一部分的報告中，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純血人類。除了體力的增強以外，她目前還沒有找到自己變異基因帶來的變化。
至少從目前的實驗來看，她還沒有進化出過於不同尋常的能力。
而塞繆爾和其他高層似乎也厭倦了把她關在屋子裡進行簡單測驗的研究方式。
他們需要她詳細全麵的數據，不僅僅是從血液中分析的那點東西，還包含著新的R係生物麵對危險情況時身體緊張激戰狀態下能達到的臨界值。
“你想要自由行動也不是不可以，我們正準備歸還給你一部分行動權限。”蘇明遠遲疑了一會兒，輕輕按壓了一下太陽穴，他的透明鏡片立刻投影出全息的屏幕，“幼雪，你會理解我的苦心的。”
蘇瀾抿了下嘴唇，鼻尖流竄著刺鼻的藥水氣味兒，嘴角彎了彎，“我當然理解您。誰讓您是我的父親。”
研究人員將一個材質特殊的頸環固定到了她的脖子上。這條頸環質地柔軟，但當用指甲用力抓的時候會變得異常堅硬。頸環的外側有一小塊顯示屏，上麵顯示著她的心跳和身體狀況的基本數值。這些數值將會被同步傳輸到實驗室中央電腦上進行監測。
當然，她的具體坐標位置信息，也會被隨時同步。
這意味著她的一舉一動，都會在人的監視之下。能做到這一步似乎已經是謝爾特的高層進行的最大妥協了。
“我想去哪裡都可以？”蘇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蘇明遠點了下頭，“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不過你不能離開核心區。如果你離核心中央控製區過遠，新神枷鎖會自動放出生物電流，讓你失去行動能力。”
“新神枷鎖。”蘇瀾嗤笑了一下，“這名字聽起來不錯。”
“外麵太危險了，到處都是變異生物和喪屍。你在核心區會得到最大的庇護。”
既然被套上了這個叫做新神枷鎖的控製頸環，蘇瀾嘗試性的走到門邊，那扇她一直沒辦法打開的自動門，竟然主動開啟了。
蘇瀾盯著腳邊的紅色警戒線。
往前邁了一步。
明明被關進來才不到一個星期，她卻感覺自己好像已經過了半輩子。
當蘇瀾再一次走出實驗室，周圍的研究人員都以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她，猶如看著洪水猛獸。
“你們研究的那個生物，和我一起被帶到核心區的烏利爾，也在這裡嗎？”蘇瀾懶洋洋瞥了一眼慌張的人群，轉過身，玻璃門在這一瞬間自動關閉了起來，發出叮的一聲。
蘇明遠還停留在觀察室內部。
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蘇瀾看到他臉上逐漸露出某種驚駭和欲言又止的神色。
蘇瀾將手貼在冰涼的玻璃門上，門口的身份驗證浮標劇烈閃爍了起來，藍光刺目，照的她白皙的臉頰一層幽幽的藍色，猶如詭魅。
蘇明遠凝視了她半晌，慎重的點了下頭。
“事實上，恢複你一定的自由行動權利，也正是為了帶你去見烏利爾。”
蘇明遠太陽穴的植入裝置忽地有節奏性的閃爍了一下。
果然，阿爾法就在這裡！
可為什麼他們要帶她去見他？
這些家夥安得什麼好心！
“我必須得去？”蘇瀾臉上的血色全褪。
蘇明遠打了一個響指，幾個警衛人員並排著走了過來。他微笑了一下，“是的。幼雪，聽話，爸爸不會傷害你。我知道你很想見烏利爾，這是爸爸給你爭取到的機會。”
蘇瀾的眼神立刻黯淡下來，爸爸？這個稱呼真是可笑。她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蘇明遠太陽穴上散發著光芒的植入器，這個植入器的形狀就像是一個植物的種子，被種植在太陽穴裡生根發芽一般。
她心裡沒有緣由的忽然湧起一股惡心和反胃感。
對烏利爾進行關押的場所是在核心區實驗室的地下，她跟著蘇明遠和其他兩名全副武裝的T小組組員乘坐升降梯，到達負49層終於停了下來。
這裡離地麵至少數百米。
在核心區的中央城市下方，由無數個巨大的地下基地構成了一個宛如螞蟻窩似得龐大地下建築群。每個實驗室之間由特殊的升降梯和通道連接。
升降梯是全透明的，她可以看見一個個橢圓形或者正常性的建築物，暖白色的照明燈光將四周照亮。這裡的警戒等級已經超過了當局給總理配備的警衛標準，走廊兩邊站滿了手持最新槍械和榴彈炮的警衛人員。
當她從警衛人員中間走過時，很明顯感受到了那股殺氣。
這是隻有久經戰場、被鮮血澆灌才會培養出來的殺氣。
一道又一道安全門隨之打開，蘇明遠抽出身份卡帶她來到地下最深處的大廳。
周圍一片漆黑，隻有機器的信號燈在閃爍。大廳中央擺放著幾台尚且還沒有關閉全息投影和屏幕的數據處理器，兩個研究人員坐在處理器前快速計算著什麼。
當蘇明遠走進大廳裡時，一個研究人員小步跑上前對他耳語了幾句。
燈，在這時亮起。
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房間。在這個房間前麵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玻璃的另一側，沉浸滿了淺藍色的培養液。
猶如龐大的地下海洋博物館，蘇瀾看見自己所在的大廳隻不過是一個前所未有巨大的培養池中的隔離帶而已。
大廳四周被培養液包圍，他們猶如漫步在海洋深處。幾隻零零散散的異形生物如魚類一樣遊蕩在培養池中，在蘇瀾頭頂遊過。
那一瞬間，視線相對。這隻渾身漆黑的異形生物動作停頓了兩秒，猛地衝她呲出一排尖銳的碎牙。
“你們用這些玻璃來隔離變異生物？”
“這些玻璃都是七十倍特殊材料製造的軍用玻璃，可以抗下火箭筒爆炸的威力。烏利爾就在其中，”蘇明遠頓了頓，繼續道，“但是我們檢測不到它。它的隱蔽能力過於強悍，隻被捕捉到了幾個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