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得離開這裡!
蘇瀾一隻手死死拽著新神枷鎖,密集的生物電流令她痛的渾身是汗,大腦來不及思考太多內容,唯一的念頭就是逃脫追捕。
她想自己這輩子都沒遭遇過如此糟糕的事情。
怪物,怪物,怪物。
這個詞語不停的回蕩在她的腦海裡。
不,她並不是怪物。她隻是個僥幸活下來的人類而已。
蘇瀾迅速打量著周圍的高大建築,儘可能的走那些分叉路,在建築物裡麵穿行。寬廣的大道太過於危險,不僅充斥著謝爾特和政府的軍隊,而且還有那些已經把她當做異類的普通人類居民。
西北方向已經可以看見城市的保護牆。
儘管新神枷鎖讓她幾乎難以呼吸,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緊追在她身後的兵力並不算多。
她跌跌撞撞跑了將近二十分鐘,在微暗的黃昏裡,不斷彌漫著的冰涼消毒濕氣刺激著她蒼白的皮膚。
在極致的疼痛中,稍微一丁點的刺激都會帶來巨大的反映。
她用寬大的衣領將自己的脖子遮住,低著頭,由於出來的太匆忙,她甚至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她聽到了一些聲音,那是裝甲車的履帶碾壓瀝青馬路發出來的嘈雜聲,蘇瀾握緊了手指,貼在牆壁上,側耳仔細聽人群的腳步聲是從哪個位置傳來的。
但靜下心來後,她發現這裡到處都是消毒藥水的味道。
為了進一步阻隔病毒感染,核心區域每天都有清潔車巡邏進行街道消毒。
蘇瀾使勁的扣著自己的枷鎖,如果新神枷鎖還在,她沒辦法掩藏自己的坐標。
但這個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項圈竟然比鋼鐵還結實。
陰暗冰冷的寂靜巷道不斷飄蕩著她的腳步聲回音,當她一頭紮進偏僻的街道裡,才意識到自己必須麵對一個殘酷的現實。
那就是,她現在躲著的並不是喪屍,而是普通人類。
沒辦法改變任何事,那些糟糕的畫麵已經在整個城市輪番播放了。在這樣一個神經緊張脆弱的環境裡,那些畫麵意味著她被謝爾特和軍方列為極度危險人物,也意味著她將失去人類的身份和認同。
“你…”一個老人站在她背後,剛從小巷子的一扇門裡走出來,手裡挽著一個菜籃,籃子裡放著一點乾癟的水果和食物。
看到正常普通人之後,蘇瀾感到一股溫暖的安心在心臟和血管裡流淌。這是個普通的人類,正如她一樣。她意識到,自從第一次從實驗室醒來後,她便再也沒看到過如此生活化的場景了。
買菜、菜籃。
這些東西都像夢一樣無法觸摸到。
蘇瀾對老人笑了笑。
老人哆哆嗦嗦抬起了手,手指不停地指著她,從那抖不成語的嘴唇裡,吐露出兩個字。
“怪、怪物…”
蘇瀾迅速舉起雙手,眼圈迅速發紅,“彆誤會,爺爺,我不是怪物,我不會傷害你。”
老人慢慢地向後退了一步,對方那過於震驚的表情下隱藏著深深的恐懼。
“我知道你很害怕,我馬上就走,抱歉。”蘇瀾強行打起精神匆匆穿過這條巷子,她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解釋都沒有用,隻能儘力讓自己變得不那麼絕望和意誌消沉。
一輛裝甲車忽地開過來,蘇瀾焦急地躲進建築物後麵,猝不及防,一隻冰涼的手卻忽低捂住了她的眼睛。
熟悉的氣息仿佛雲一樣向她襲來,把她整個人都包裹住了。
後背重重的撞在牆上,後背的痛感和脖子上新神枷鎖帶來的痛感相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粗糙的牆壁透過薄薄的衣料摩擦著她的後背,她聽見自己心臟砰砰砰急促的跳動了起來。
於此同時,一道冰涼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項間。
“懶?”
當這道熟悉的聲音離她如此之近,蘇瀾的雙眼被捂住,眼前一片黑暗,試探地問道,“阿爾法?”
“是我。”
謝天謝地,你終於來了…
蘇瀾掙紮著挪開他的手,他那張殘破的麵容忽地印入了她的眼簾。
阿爾法整個左眼眶是黑的,裡麵沒有眼球,隻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往外冒著一根根扭動的細肉芽。
“阿、阿爾法…”她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結結巴巴道,“我們必須離開這兒。”
他的傷還沒有好,至少眼睛還沒有恢複。
蘇瀾拉著他一邊快步朝前走去一邊想著,現在他已經成功出來了,她們要去哪兒?遠離核心區?
“好。”阿爾法乖巧的說道。
“你把其他的變異生物也放出來了嗎?”蘇瀾鼓起勇氣逼問他,“所有的怪物都出來了?”
“我做錯了嗎?”阿爾法歪了歪頭,平靜的反問,“懶生氣了嗎?要從裡麵出來,隻有打碎外壁,如果懶生氣,那是我的錯。”
隻能打碎外壁?
蘇瀾無聲的苦笑。阿爾法說的沒錯,他想要出來,隻能毀掉培養液監控區。隻是在那片監控區裡,還有太多其他的變異生物。
她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過了,深呼吸了兩口,放緩了聲音,“阿爾法,我沒有生你的氣。這裡是人類核心區,如果那些怪物出來,所有人都遭遇危險。”
“但他們也讓你遭遇危險。”
“這..”蘇瀾搖了搖頭,“不一樣,阿爾法,我們的情況不一樣。他們之所以會這麼對待我,隻是因為恐懼,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把我當做,當做..”
“異類。”後麵的兩個字,阿爾法已經替她說了出來。
真是莫大的諷刺,她做夢都想回來核心區,來找她那可能被謝爾特集團高層洗腦控製的父親。可是就在今天,她親自挖出了父親太陽穴的內置芯片,又親手把實驗室裡的怪物都放了出來,更成了人類公敵。
而這一切,僅僅隻是為了再度逃出來。
就像是一個可笑的輪回,什麼都被搞砸了。
彆再想了!
“懶,”阿爾法拽了拽她的手。
蘇瀾腳步一頓。
聽見他輕輕開口。
“無論懶變成什麼樣子,異類也好,人類也好,在我眼裡,你,隻是你,是給了我名字的存在。”充溢著溫暖的笑容格外乖巧美麗,阿爾法那漂亮到不可思議的臉上呈現出某種詭異又腐爛的奇特美感。那僅剩下一隻眼球的眼睛牢牢盯著她,仿佛全世界隻剩下她一個人似得,漆黑的瞳仁裡,她的麵容清晰可見。
頭頂,高大的屏幕上依舊正播放著她的通緝照片。
一股從未有過的酸澀從心底彌漫了出來,蘇瀾緊緊摟住阿爾法的脖子,絲毫不畏懼他那近乎驚悚的麵容,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前,顫抖著聲音說道,“謝謝。”
“對不起,是我害懶失去了一切。”
“不,這不關你的事。阿爾法,我們本就是被非法囚-禁和試驗。”蘇瀾搖著頭道,“我沒事,彆擔心我。”
“為什麼人類要排斥人類?因為懶危險?”阿爾法輕輕觸摸著她的頭發,動作輕柔無比,仿佛正在觸摸一朵寒風中即將凋謝的花。
他的眼神近乎癡迷。
蘇瀾的溫柔、堅強、勇敢都曾一一收入他眼底。
但現在,他更喜歡品味她被逼上絕路的絕望。
即使內心極度恐懼和無措,依舊裝作鎮定和自信的樣子,她那故作堅強的外表裡麵,其實脆弱的一塌糊塗。
想要馴服一個人,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先毀了對方,然後再給對方一丁點的希望,讓對方隻剩下信任自己這一條路。
喜歡的東西,如果真的很喜歡,就不要讓給彆人。
這是蘇瀾告訴他的。
“阿爾法...我,我解釋不清。”蘇瀾無奈地笑了笑,“也許,我真的是怪物吧,從我醒來那天開始,一切就不正常了。”
“沒關係。”阿爾法微微靠近,嘴唇貼在蘇瀾的耳朵旁,聲音毒若蜂蜜,帶著特有的清澈和純粹,“就算所有人類將你視為敵人,你還有我。就像,我還有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