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詞躥入腦海,如閃電般讓她機敏了不少。
黑暗裡,一個高挑卻弓著背的女人身形,正慢慢朝她逼近,活像是瘦弱的蜘蛛在一步步靠近黏附在蛛網上的獵物,步履蹣跚。
為什麼這個時代會有喪屍?難道這種古老的部落也爆發了喪屍病毒?不,絕對不可能。喪屍病毒爆發明明是未來才會發生的事情。
可是從部落人的反應來看,他們似乎對神選的祭典相當崇敬,以至於會用這種方式來選拔下一任大祭司。隻是,部落裡自古都流傳著關於海民起源的傳說。
死去的海民很大幾率變成如喪屍一樣的存在。也許這座古怪廢棄的城市中有喪屍也說不定。想到這裡,蘇瀾高舉起刀,刀柄發出朦朧的暗綠光澤。
她正要出手刺穿對方,一聲頗為熟悉的女音忽地響了起來。
“彆,彆..”
蘇瀾的動作一頓,恰好刀柄的光照在了對方的臉上。看到這個被綠色光芒照亮的身影後,蘇瀾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反射性的往後退了一步。
是希米亞。
希米亞此刻臉色詭異的蒼白,右手胳膊處受損嚴重,她的傷口猶如長滿了膿包,被一層暗綠色的油性物質所覆蓋。
腐臭的來源,正是她的手臂。
這絕不可能——希米亞是來自高地的神裔。從希米亞之前傑出的表現和充滿了挑釁的話語來看,她是蘇瀾認為其餘四個神侍中戰鬥力最強的人選之一。
隻是沒想到,這才短短片刻之間,希米亞已經受了如此嚴重的傷,步履蹣跚地樣子和通體的惡臭活像是喪屍。
蘇瀾沒辦法確定她的具體狀況如何,隻能警惕地離她遠一點。
希米亞看了她一眼,然後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從懷裡哆嗦著手掏出一個白色的紙包,將裡麵的粉末倒在傷口處。
當粉末接觸傷口的一瞬間,暗綠色的膿包一個個破裂,流出暗漿。在藥粉的作用下,血液很快就止住了。
蘇瀾趕緊經目光移開,忍著惡心麵色如常道,“你受了傷?”
“是敏對吧?!”希米亞中發出嘶嘶的聲響,一邊猛烈起伏著胸口喘氣一邊低聲道,“真是太好了,還有活著的人…”
白色的包著粉末的紙飄在地上,灑落的粉塵發出薄荷一樣的清香,但這股香味並沒有掩蓋住她胳膊上愈發濃鬱的惡臭。
蘇瀾點了點頭,“是我,你看到占了嗎?其他人呢?”
“占?”希米亞一隻手緊緊捂著傷口,臉色稍微恢複了些許,用她那慣常的不屑語調道,“你說的占是你的海民?”
“對。”
“啊,那應該是死了。海民在神選區都是活不長的。”
“那可不一定!”蘇瀾的聲音冷了下來,“死要見屍,我會去找他。”
希米亞錯愕的將目光投向正要朝走廊儘頭走去的蘇瀾,疑惑又憤怒的看了她幾眼,然後,用滿是疲倦的聲音說道,“雖然我沒有這個義務提醒你,不過,你現在最好不要出去!”
走廊的儘頭散發著一種灰蒙蒙的光,那是並不算明顯的日光。
有日光,就說明是出口。
“外麵有危險?”蘇瀾低聲問道,她本能地想要離開這陰暗的走廊和房間去尋找下落不明的占,但希米亞的傷口卻在提醒著她,外麵一定有危險的事物存在,無論是陷阱亦或是生物都值得警惕。
她認真地盯著希米亞的動作,希米亞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猶如死狗一樣縮在角落裡,斷斷續續說道,“這裡可是神選區,小姑娘,不是弱者和雜裔能活下來的場所。外麵處處都是危險。”
“謝謝,不過你的傷口有感染的跡象。”蘇瀾輕輕咳嗽了一聲,觀察到希米亞胳膊上的膿包,正如同會呼吸的寄生生物一樣在呼吸、變大並且緩慢的蠕動,“而且正在惡化。”
“感染?”希米亞的表情活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她不屑地皺了皺眉,“小姑娘,我不知道你說的感染是什麼,但是它們——”希米亞聲音一轉,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憎惡,“是偽神留下的印痕!”
偽神是什麼?
蘇瀾謹慎地貼著牆壁,儘管外麵可能有危險,她並不想靠希米亞太近。
這個女人很有可能會死。
在缺乏藥物治療的情況下,她們都有可能會死去,她還是離開希米亞吧。
兩種矛盾的思緒在心中糾葛,然而良心還是勝利了,很明顯這個叫做希米亞的女人遇到了敵人,如果帶上希米亞,從這個女人這裡,她也能獲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我現在要離開這兒,你可以選擇和我一起走。”蘇瀾一邊想著,一邊試探性的說道,“我可以攙著你。”
“送死彆拉上我!”希米亞堅韌的臉龐浮現出巨大的恐懼感,仿佛瞬間被置換了靈魂,她抖著蒼白的嘴唇說道,“彆管我!要走你自己走!”
“留在這裡也不是個好辦法。你是被什麼東西傷的?”蘇瀾耐著性子說道。
希米亞把頭埋進懷裡,瞬間,這個自信、優秀的女神侍似乎蒼老了數十歲。希米亞的聲音低低傳來,“我說過了,是偽神。這座該死的城市裡到處都是偽神!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沒辦法殺了那些偽神,我拿不到真神的信物。”
她低低的哭了起來,在嘶啞的哭聲中夾雜著怒吼和謾罵。當希米亞意識到自己竟然情緒崩潰到哭泣的地步,粗著聲音對蘇瀾大吼道,“要看我的笑話嗎?我告訴你,你也會死的,就你這種弱不禁風的麻雀!”
如果換做往常,蘇瀾會忍不住譏諷她幾句。看在她受傷如此嚴重的份兒上,蘇瀾忍住了,“你可彆誤會,我對你的狀況沒什麼興趣。如果這裡環境惡劣危險,我們應該互相幫助,否則隻會死的更快!”
“沒用的,弱者就該為真神獻祭!”罵聲漸弱,希米亞肩膀一沉,身子往下一縮,一動不動了。
這個女人終於停止了喋喋不休。在她暈過去之後,蘇瀾試探性的朝她走近了一步,從希米亞懷裡看到了她的武器:一個形狀古怪的單手錘,錘頭是帶尖刺的菱形。這種武器應該是一對兒,但現在希米亞手中隻剩下了一個單品,另一隻單手錘不知去了何處。
就讓希米亞留在這裡吧,她目前也沒辦法幫助這個女人。如果外麵真的有希米亞說的那般危險,帶上希米亞,也隻會拖延腳步和潛行的速度。
很好,現在該去外麵看看情況了。
沒辦法再逃避下去。
“那就看看那些偽神到底是什麼東西吧。”說完這句話,蘇瀾快速朝走廊儘頭移去,她預感到自己一定會看到十分恐怖的畫麵,但現在已經沒有其它選擇。
沿著走廊慢慢往上走了幾步之後,她開始確信出口的大門就在眼前。蘇瀾小心翼翼推開了一條門縫,從門內側摸到了一手血。血跡很新鮮,應該是來自希米亞。
希米亞那個女人受了如此嚴重的的傷,逃回屋子裡是竟然還不忘記將門關上,看來外麵應該有移動但是無法進入房間的活物。
當她將門推開至一隻手可以穿過去的縫隙時,外界的景象也徹底暴露在了她的瞳孔中。
夕陽的餘暉將廢舊的城市染上了一層金色,她看到就在外麵的街道上,長著一團團如活物一樣扭曲的菌類植物。這些菌類植物顏色各異,將城市內部的所有牆壁和街道覆蓋。
真是——美極了。
是的,是美。
從城市上方看,根本看不到內部的細節。
而當蘇瀾親身來到裡麵時,才驚訝地察覺到那荒誕至極的美感。
這裡有過人類定居的痕跡,但應該是很久之前,街道上有零星的水潭,這些水麵紋絲不動,仿佛玻璃一樣靜止,青石磚上密密麻麻集結著呈珠狀的苔蘚。植物的藤條在破碎的窗戶和低矮的樓房之間如蛇穿梭。
這種荒蕪的美若不是身臨其境是很難理解的,而當人覺得它美時,它已經在人的心中留下了變異的種子。
希米亞的偽神,就穿梭其中。
她本來以為偽神會是喪屍,或者某種怪異的動物。當一陣風吹過某隻固定的藤條時,她才真切地體會到了希米亞的恐懼。
那密密麻麻的菌類植物猶如活物一樣開始凝結,彙聚,然後在同類的身軀上,匍匐移動。
不能,決不能永遠留在這個黑暗的走廊和房間裡!
蘇瀾忍住恐懼,緩慢抬起腳,從門縫裡走了出去,兩隻腳都踏在了軟綿綿鋪著厚厚苔蘚的街道上。
那股凍入骨髓的詭異冷意又來了。
她終於理解了這股莫須有的恐懼感和冷意的來源。
頭頂忽地一暗,蘇瀾下意識抬起頭。她看見就在她的身後,一個由無數菌類和蘚類組成的怪物生物,正用那宛似花苞一樣的眼睛,靜靜凝視著她。
不——————
【絕不要鬆開你的武器】
在她尖叫發出的瞬間,腦袋裡閃爍著占所說過的話。
無論什麼情況,無論遇到什麼。
都決不能鬆開武器!
刀柄微微發熱。
蘇瀾拚勁力氣揚起刀鋒,順滑無比地切進了那個菌類生物的身軀之中。她以為自己會像希米亞一樣被重傷,甚至做好了迎接他反攻的準備。
但沒有。當刀刃接觸到菌類的一瞬間,這個怪異的組合體猶如蠟燭一樣,從她刀刃觸碰的位置開始坍塌,最後融化成了一灘綠幽幽的水。
蘇瀾深吸了一口氣,被眼前的場景惡心到了,雙手仍然還在發顫。
太好了,至少這家夥已經消失。
偽神,難道,這種生物就是偽神嗎?會自我複製、不斷重組的病原體,倒是和這種怪物生物極為相似。希米亞手臂的傷口應該就是菌類集合體怪物所造成的,創口的效果竟然和喪屍腐爛的效果一模一樣。
一條不甚明晰的線索漸漸浮現在腦海,蘇瀾雙眸微暗——病毒原株的來源,的確值得她好好研究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