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正在重啟。
聯盟政府管轄下的數十個幸存者區域每天二十四小時輪流播放關於已控製和消滅病毒源頭的好消息, 許多科學家紛紛給出所謂的理論推測,聲稱隻需要最多五年,徘徊的喪屍在斷絕食物來源後必定會自我消亡。曾在過去給無數人造成噩夢的烏利爾,和母體一起, 都被鎖進了信仰之金中,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
關於烏利爾已死、鼓勵所有人重拾信心建設美好未來的宣傳被大肆弘揚,似乎, 世界的主宰權又回到了人類手中。
不,不對,是主宰權將被新一代更健康、更優越的人類所擁有。
謝爾特集團聲稱聯合科學界正研發有效增強人體能力藥物,並已獲得顯著成效。對於常年飽受喪屍威脅恐懼的普通人而言, 不管世界會成為什麼樣子,隻要能繼續活下去,他們都歡迎。謝爾特對新型藥物研發計劃的宣傳,更是給了他們對未來的信心。不管怎麼樣,喪屍的源頭已經被控製了,命運不會變的更差了,不是嗎?
太陽依舊照常升起。
布萊克推開被擦的乾乾淨淨的窗戶, 光線落入他狹小卻整潔的房間中, 迎麵而來的涼風夾雜著淡淡消毒水的氣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腦海裡的噩夢似乎也被窗外的風吹拂走了。他手腳麻利的換上防護服,整理好頭發,天空已經微微亮了起來, 實驗區域的高樓仍舊燈火通明,而遠處聚集地仍然一片沉靜——大多數人還在沉睡。
從宿舍到實驗室的路,他再熟悉不過了,閉著眼睛也能走到。隻需要穿過兩棟大樓,刷開門禁,進入長長的軍事隔離通道,乘坐電梯進入被偽裝成山巒的“新希望”基地裡,就能抵達無數科研人員夢想親自來觀察研究的“蜂巢”觀察隔離室。每隔三米一個監控,全副武裝的士兵二十四小時看守,這裡恐怕是除了首相府邸之外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作為從世界頂尖學府畢業的博士生,布萊克自認為自己運氣不差,好不容易從病毒爆發的末日存活了下來,又憑借著優秀的論文成功成為生物病毒研究領域內頂尖的科學家蔣理蔣教授的助理,並被派遣來研究蜂巢。這是何等的成功和榮耀!但凡能留下幾篇助力人類前進的論文,他都將從此名留青史。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儘在掌控。
那麼的美好。
早上七點半,布萊克準時到達了實驗室外圍。消毒、登記、領取門禁卡,在士兵的陪伴下開啟防護門進入隔離室。作為助理,比教授先抵達是一種隱形的規則。趁著蔣教授還沒來的功夫,布萊克站在特製強化玻璃牆外圍,靜靜觀察著裡麵綻放如花圃的信仰之金。
純金色的滕曼肆意舒展,扭曲成近乎瑰麗的形態,極儘曼妙。
這是人類領域無法闡釋和解答的生命之謎,美到膽戰心驚。
信仰之金有多美,信仰之金下包裹的存在便有多可怕。
即使是站在防禦牆外,他似乎都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布萊克凝視著信仰之金,當他轉身時,隱隱約約感覺到有雙眼在自己的背後。
他猛一回頭,卻什麼都沒有。
監控係統也未發出警報。
難道是自己這段時間過度了緊張了?他揉了揉眼睛,最近為了記錄實驗數據撰寫檢測報告,他的睡眠時間的確被壓縮的很厲害。十分鐘後,蔣教授匆匆抵達,神色略微有些疲倦。
蔣教授眯著因沉重事務折磨地有些發腫的眼睛,安排好當天的實驗進度,按照往常的慣例,他們將手持儀器親自檢測隔離室內信仰之金和SLADFARI形成的混合物質。
經過虹膜識彆,厚重的玻璃門終於開啟,一陣消毒白霧噴出。
儘管已經數十次踏入此地,在剛邁進蜂巢所在位置時,布萊克還是忍不住後背發涼。優雅美麗的黃金花枝纏繞在他的頭頂、身側和腳旁。不需要更多溝通,布萊克已經自發的來到了自己需要檢查的位置,正中央橢圓形物體區域,則是由蔣理教授親自負責。
數據顯示正常,生命跡象為零,似乎又是風平浪靜的一天。
正當他記錄完所有數據,卻看見蔣教授佇立在橢圓形物體旁一動不動。
“蔣教授?我這邊已經結束了。”布萊克畢恭畢敬的問道,“您還需要幫忙嗎?”
蔣教授未動。
布萊克心頭猛地一窒,挪步到他身側。
隨著他的移動,原本背對著他的蔣教授,也一點點將正麵暴露在他麵前。
僅僅是一眼,布萊克瞬間頭皮發麻,宛如被一盆冰水從頭潑到了腳,雙腿僵在原地,動都無法動彈——隻見一根透明到幾乎肉眼無法識彆的肢體從美麗的信仰之金中伸出,徑直鑽進了蔣教授的眼珠裡。
蔣教授宛如雕塑般一動不動,皮膚蒼白如紙。
布萊克張了張嘴,喉嚨宛如吞了炭火般阻塞疼痛,他雙腿一軟,跌在地上。
“蔣…蔣教授!”
他不敢碰蔣教授,怕那透明的東西忽然轉變了方向朝他湧過來!
布萊克手腳並用往外爬,全副武裝的士兵就守在隔離室外!隻需要他激活報警裝置!他的眼死死盯著操作台。
【蔣教授】卻忽然扭過頭了。
布萊克聽到空氣中傳來極其清脆的脖子被扭斷所發出的骨折聲,動作本能的頓了頓。
“布萊克,你要去哪?”
明明是無比熟悉又溫和的聲音,聽在他耳中,卻恐怖如地獄的低語。瘮人的幽冷從心臟深處蔓延開來,那是能讓靈魂都封凍住的絕望和恐懼。
布萊克渾身顫抖,僵著脖子緩緩讓餘光往後斜視,卻看到了一雙裹著防護罩的腳,落在自己身側。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識抬起頭來。
猝不及防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眼裡,【蔣教授】正衝他溫柔的微笑。
“蔣…蔣教授,你…我看見你…”
“已經沒事了,剛剛出了點意外,但都被我控製住了,彆擔心。”【蔣教授】衝他暗沉沉微笑。
布萊克用餘光掃了一眼玻璃門外的士兵,估算自己如果忽然動用全身力氣,是否能活著衝出去。可萬一眼前的家夥是怪物,彆說出門,他興許剛動身就會被殺死。
也對,是他自己想多了。蔣教授現在看起來很正常。
蔣教授朝他伸出了一隻手,布萊克死死盯著這隻手,猶豫了數秒,終於握了上去,被對方用力拉了起來。
【蔣教授】臉上維持著溫柔微笑的神情:“剛剛被嚇到了?這畢竟是病毒母體,有時候的確會有異狀發生,但隻要警報沒響,都是正常的。”
布萊克尷尬的抓了抓隔離帽,急促跳動的心臟似乎平息了些許。
“抱、抱歉,教授,剛剛是我失禮了,我,我真的不知道…”
“原株母體的情況較為複雜,你進這裡半個月了,應該還沒靠近觀察過母體吧?這次讓你看看。”
“我..我?”他後背發冷,正要拒絕,一股看似無形的力猛地拽住了他。
但此刻布萊克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
他恐懼又絕望的看向蔣教授,發出害怕至極的叫聲。
這叫聲迅速吸引來了士兵的注意,士兵們手持槍械急匆匆趕來。
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他眼睜睜看見自己剛剛被蔣教授握過的手,一條半透明的東西鑽了進去,他不受控製的脫下了自己的手套,五根手指頭已經發黑、變異,呈現出快速**的模樣。理智正迅速渙散,蔣教授的臉也漸漸變得模糊了。
殺了他!殺了他!蔣教授已經不是人類了!
拚著最後的清醒,布萊克朝蔣教授衝了上去。【蔣教授】微笑著迎接他的撲擊,眼看布萊克的手即將抓向教授的臉,一聲槍響傳來,布萊克不可置信的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胸膛被炸出了一個大洞,然後緩緩倒了下去。
當士兵們衝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幅景象:德高望重學識豐富的蜂巢研究負責人蔣理教授正恐懼萬分的站在一側,而半隻手暴露在外麵已經被感染的助理布萊克張牙舞爪,幸好被士兵們射殺,否則,蔣教授恐怕凶多吉少!
警報係統終於後知後覺瘋狂響了起來。蜂巢內部爆發出感染跡象,此事非同小可!一旦病毒開始從內部傳染,整個實驗基地將麵臨滅頂之災!當天上午,蜂巢再次進入嚴密的隔離檢查。【蔣教授】看著人群和軍隊忙前忙後,嘴邊,悄然露出一絲愉悅的弧度。
“那學生真是不小心啊,我都叮囑他多少遍了,不可以直接用皮膚接觸信仰之金,但他趁我不注意…”【蔣教授】歎息著搖頭。
周圍其他趕來的科研人員和警務工作者聽聞紛紛歎惋,也都震驚於包裹著病毒母體的信仰之金的可怕。
在醫療人員反複檢測蔣教授身體狀況確認蔣教授無事後,塞繆爾鬆了一口氣。
蔣理教授是生化領域內的頂尖科學家,也是謝爾特集團內部聘請的卓越科學家,負責蜂巢內帶回的母體病菌的研究項目。當年培育出R試劑的蘇明遠,也曾是蔣教授的學生。
無論是從地位、資曆、亦或是學識,蔣教授對謝爾特和聯盟政府都是無法被替換的核心財富。如若他出了意外,對後續的研究將是重大打擊。蔣原本就和嚴交好,如果這事傳到嚴將軍耳中,塞繆爾明白,這對自己的政治生涯將十分不利。
作為權威人物,蔣教授的話能動搖和左右謝爾特內部對當下情況局勢的判斷。所以當【蔣教授】聲稱直接用皮膚和包裹母體的信仰之金接觸後會感染病毒,所有人都將這一情況當做了既定事實。
自從布萊克因錯誤接觸信仰之金感染被殺後,塞繆爾本想給【蔣教授】繼續招聘新的實驗室助理,但根據【蔣教授】自己的說法,沒有一定科研能力和研究經驗的人會隨時會送命,況且他又堅持自己親自麵試,陸續來了十多個都沒有一個麵試合格,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蜂巢實驗室裡爆出傳染案例這一事終於被強行壓了下來,【蔣教授】似乎沒追究,也沒告訴嚴將軍,這讓塞繆爾暗自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