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光濟去掉胡子姑且看上去還是個青年, 郴州書院院長裴知邱則不然,他從內心到外表都如一地是個圓滾滾的老爺爺,是以二人在待人接物的方式上也有所不同。就比方說,裴知邱就覺得, 黃鶴樓樓主這根本不是傲慢。
他好歹也當了這麼多年的人民教師,和大大小小無數的熊孩子打過交道,上到年逾半百的棒槌, 下到七八歲的瓜娃, 全都在他的教導範圍之內, 雖然最近幾年下基層的次數變少了,但往日的經驗還殘留在印象裡——裴知邱覺得, 黃鶴樓樓主可能有點不善於和陌生人打交道。
如果他是個現代人,就能夠使用更加精確的形容詞:社恐。
修真界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修士嘛!
那些看上去麵無表情高嶺之花、一閉關數十載、見到彆人兩個字兩個字蹦、走到哪帶著一堆侍人好像親自和人對話就會臟了嘴巴一樣的人, 其實未必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樣不近人情。
裴知邱有個親傳弟子,外在形象如上所述, 如果是和人傳音的話,能叭叭叭一個時辰不重樣,就連他的道侶都是鴻雁傳書相識了好幾十年才定下來的。
因此,當梅光濟一挑眉想探討一下禮貌問題的時候, 被裴知邱拿胳膊肘懟了一下。
臥滄山掌門大人:???
裴知邱笑得一臉和藹, 親切道:“如果你覺得這樣的場景人流有些密集,也可以暫且回避一番,讓你的侍女或屬下來代為交流?”
梅光濟簡直莫名其妙:怎麼回事兒?
裴知邱暗中瞪了他一眼:這種事情不能逼迫的呀。
溫勉的內心也充滿了迷茫。
但眼看燕台集正要開始,他還在絞儘腦汁想著用什麼辦法脫身, 裴知邱的話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樓主大人當下不再猶豫,立刻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對著站一旁垂著腦袋不和梅光濟對視的王秉通招招手、示意他頂上來,然後腳底生風,在其他人眼疾手快圍上來之前一個閃身消失在人群裡。
礙於那點微薄的表麵情誼,各大門派的掌門不可能真的在他身後緊追不舍,至於那些不懷好意的跟蹤,黃鶴樓自然有專業人士代樓主處理。溫勉這些年不是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用黃鶴樓樓主的身份脫身了,早些年的時候還有點緊張生怕暴露身份,現在身上的底牌越來越多,實力也逐漸變強,他有把握就算是大乘期親自跟過來也會被察覺,麵色都不變一下。
被扔下來的王秉通把溫秋涼罵了個狗血噴頭。
他呆立在原地,和仍然莫名其妙並且有點不爽的梅光濟麵麵相覷,直到梅光濟神色沉重、緩聲問道:“你和黃鶴樓樓主是什麼關係?”
王秉通腦海中打出了一個問號。
他和溫秋涼能有什麼關係?
過去是仇人,現在勉強算是互看不順眼的合作對象。
但這話又不能直接說,侍女模樣的王翠花女士不由得吞吞吐吐講的似是而非,梅光濟頓時更擔憂了。
幸運的是,沒過多久,隨著傷勢逐漸痊愈而氣息越發圓融、隨時都有可能突破渡劫期的支涿匆匆趕過來接手了毫無進展的談話工作。支涿這些年在除北地以外的地方時常露麵,各大門派都挺熟悉這個黃鶴樓擺在明麵上的代言人,對他並不感興趣。
禮貌的寒暄過後,失望的人群逐漸散開。溫勉毫不突兀的混進臥滄山的隊伍,四處看了看,問賀驚帆:“掌門和裴前輩在聊什麼?”
賀驚帆聞聲轉頭看了他一眼:“在談黃鶴樓樓主。”
他大概長了一根隱形的真假溫勉識彆天線,態度肉眼可見地緩和下來,間溫勉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解釋說:“之前溫秋涼出現的事,你應該知道?但他沒說上幾句話就離開了。掌門覺得樓主有點不好相處,裴前輩說他感覺並非如此,還有可能是對方不善言辭,兩位就此爭論開來……”
賀驚帆說著說著也覺得有點奇怪,乾脆直接問溫勉:“你覺得他們兩個誰說的對?”
溫勉:“……”
他斬釘截鐵道:“都不對。樓主是……”他打了個磕巴,還沒臉皮厚到能夠自己誇自己,隻能乾巴巴的發了張卡,“是個好人。”
賀驚帆越發覺得溫勉和黃鶴樓樓主關係匪淺,但他已經逐漸開始習慣這件事了,情緒也不怎麼波動,隻說道:“我也覺得他應當是臨時有事,不然不會如此失禮於人前。”
你們對於黃鶴樓樓主到底有個什麼樣的印象啊!
溫勉覺得有點虛。
前方的梅光濟爭著爭著毫無頭緒,甚至覺得自己有點被裴知邱的“黃鶴樓樓主社恐論”支配了,在徹底潰敗的前一秒鐘對著賀驚帆招手:“你是我們當中唯一和溫秋涼相處過的人,你覺得我們誰說得對?”
溫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