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策坐在私人博物館的辦公室沙發上。
從被拳師提醒,他就怕禍及昭昭和家人。他做了無數種預設,對方是直接來找自己?父親?母親?昭昭媽媽?還是昭昭?十幾個小外甥、外甥女?會是哪一個?還是喜歡到處旅遊的沈衍和太太?還是家裡的老人?……沈家全部的人,從昭昭開始,他都做了保護措施,連昭昭遠在英國的姐姐和爸爸,他都小心安排保護。
事實證明,防不勝防。
一個人藏在暗處,假想目標是你和你身邊全部人,你就不可能防得住。
他沒法安排人進台州沈宅。暗中保護昭昭的人都在門外,眼看著陌生人上了她的車……如果是過去,百米之內,能接近昭昭的人早被亂箭穿心。在今天,在全麵禁槍的國內,保護她的人沒有辦法做任何事。
他甚至不敢讓他們跟車,怕惹惱綁匪,虐打她,或是直接撕票。
他們不是一般綁匪,而是沈策的仇人。
他封鎖了全部消息,讓沈衍留下來主持大局,安排接待長輩和貴賓。
全程表現的極其冷靜,不像一個妹妹被綁架的人。
等沈衍走後,沈策脫掉深色西裝、襯衫,換上最方便的衣褲。他光著腳,穿上運動鞋:“這一群人,綁架、虐打了一個六歲的孩子。拿了錢後,貪得無厭,想重來一次要更多的錢,不惜撞死保護孩子的司機,”他像在複述著一樁和自己無關的事,“多年後,那個孩子長大,為慘死的司機討回公道。害人的自裁償命,餘下幫凶都收集證據,送入牢房,以現代文明的方式來懲罰他們。有的死刑,有的無期,有的判了十年。”
他想找一點能防身的東西,想想,作罷,不能帶傷人的凶器在身上,這不被法律所允許:“判了十年的那個人,在監獄表現良好,為了減刑,出來找那個孩子報仇。”
“最可怕的是,出獄後,他在法律上成了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哪怕他每天在心中演練千百遍複仇方式,算準了時間、地點,如何複仇。隻要他不動手,就是無罪。”
麵對這樣一個報複心極強的人,該如何保護自己和家人?再次把他抓起來,送入監獄?等他出獄,等待他更瘋狂的報複?
在現代社會,這是一個艱難的命題。
他也需要適應,如何在文明時代,保護所愛的人。
***
深夜,雨停了。
昭昭被摘掉套在臉上的布袋,被他們帶上了一艘快艇。這裡有山,有水,深夜裡,湖麵一眼望不到邊界。而這邊有幾個小木屋,像剛修好,尚未使用的度假莊園。
湖到晚上,被風雨掀起大浪。
快艇行駛到四周都不見岸湖當中,停下來。船中積著雨水,浸透了她的長裙,潮濕冰冷的布在她腿上、腳腕上隨著她不安的挪動雙腿,輕輕摩擦而過。白日裡輕薄的裙子,此時像一條陰冷的蛇,纏著她。
她借船頭的燈,看這身邊的幾個說泰語的人,全是陌生臉,那幾個假冒記者的人不在其中。他們偶爾也打量她,尤其其中一個瘦到幾乎脫形的老男人。
他們沒有交流,更不會對她說話。
無休止的靜默,讓她窒息。尤其是在水麵上,畏水的生理恐懼,讓窒息感更深了。
他們究竟想要什麼?要錢?單純要錢,把她關在屋子裡就夠了,不該把她扔到快艇上,在湖中心淋著雨。
撕破這安靜的是另一艘快艇。
她迎著光,看不清對麵快艇上的情況。對麵快艇上的人也看不清這裡,到近前,繞著他們兜了足足三圈,直到看清被扔到船當中的她,才熄了火。
對麵船上是沈策和沈正。
“我看不清她。”沈策在遠處說。
老男人揪住昭昭的頭發,打開手電,對著昭昭的脖子和臉照上去。讓沈策看清楚那把刀的位置。“見個血。”老男人對同夥說。
刀鋒從她脖子側麵劃過,痛感沒到大腦,熱的水流感已經沿著脖子流下去。刺目的紅,被手電光照出來,倘到她的鎖骨下。
沈策麵無表情看著,辨不出情緒。
“人還活著,第一筆錢可以付了。”那個奇瘦的老男人和他說,用的是中文。
他掏出手機,簡短兩句對在泰國的人交待。不到一分鐘,第一筆贖金完成交易。
“托你的福,”老男人說,“我幾個兄弟死的死,無期的無期。這筆賬,今天清掉。”
“怎麼清?”
“當初我大哥怎麼死的,今天你怎麼死。”
“好。”他直接說。
“你過來,換你妹妹。”
沈正終於聽懂了,他心驚肉跳看堂弟。
“聽他們的。”沈策平靜說。
老男人的同伴扔過去一捆繩子,兩邊的船,開始靠近彼此。兩艘快艇輕撞到彼此,在船體震蕩中,昭昭突然大喊:“你不要過來!”她完全不顧脖子上刀,“不要管我!”
對方當著沈策的麵,一腳踩到她蜷縮的腿上,昭昭悶哼一聲。
他看在眼裡,像不認識她一樣。
“沈策……”昭昭餘光裡看到他走近,要上這艘船,眼淚不停掉下來,“你不要過來……”
她從聽出這些人的身份,心就被撕開了,他身上的傷,她每一處都見過,他和這些人的恩怨,司機的死,還有表哥講得泰國報仇的往事,全都湧出來。他們說讓他償命,絕不是假的,她不敢往下想,他們會如何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