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3.
周進繁並未多想,不過說:“我感覺他好像認識我一樣,可能是在這裡很難見到亞洲麵孔吧,可惜了,我剛想問問他的,怎麼穿這邊神職人員的袍子。太神奇了吧。”
關作恒便拿著飲料杯,把吸管湊到他的嘴唇前:“還去彆的地方玩嗎。”
周進繁說熱,要回酒店去。
是離開過後,他才想起來,覺得那肉紅色疤痕,有些類似燒傷。
然後忽地憶起:“對了。你以前不是說,你有個親戚在意大利嗎?”
關作恒停頓了下,點頭。
周進繁似乎感覺到這個話題最好不要進行下去,可還是控製不住好奇心,問:“是哪個親戚啊,你當時說要告訴我的,現在又不說。”
他答:“我父親。”
關作恒第二句話是:“不過。是我想錯了,他已經死了。”
這兩句話,都不算是說謊。那是他和琴萊共同守口如瓶的秘密,要一直帶進棺材裡。
周進繁猜到了,表哥本來就長得不像是中緬的混血,覺得他的親生父親可能不是關鈞,應該是有其他的血統。他自己把裡頭的事情想通了,這肯定涉及到他母親過往的一些事,所以周進繁也不再追問。
電聯了塞班島市長辦公室,問清楚了要求,周進繁預約了結婚申請。順便還打電話回國,問周昆和米莉有沒有時間。
“市長辦公室的人說,要兩名證婚人,如果你們沒時間,我就隨便叫兩個人來了啊。”
周昆:“……”
“結婚怎麼能隨便叫人證婚,我問問你媽,我的事可以放一放,她工作忙得要死。”
雖說兩人出發前,關作恒已經見過周家全家老小了,獨獨還瞞著老人家,可父母那一關是已經過了的。
頂多是看關作恒還有些不順眼罷了。
心心念念的漂亮兒媳婦,怎麼變成了個這麼高的男人。
過了會兒,周昆回道:“你們幾號?你媽說她忙,她儘量抽時間過來!”
“我們要在那邊待一個月的。”因為關敏心最近剛剛畢業,她的學製隻有一年半,已經學成開始投簡曆找工作了。
周進繁並未主動提,幾個月前就被她拽過去量身,她說要給他們兩人做一套結婚穿的西裝。
確認了去塞班島的行程,周進繁就叫關作恒喊她:“姐姐不是畢業了嗎,你叫她來玩兒,我給她們訂票。”
關作恒在講電話,開著免提,周進繁在旁邊聽著。
關敏心倒是有些猶豫:“能騰出時間來,我還在投簡曆,還沒被公司錄取。可是我沒出過國,沒有護照……”
“很方便的,你帶小叔去辦理,這裡免簽,你們拿到護照我給你們訂票,來機場,到了我馬上來接你們,或者說,我讓我爸在首都機場轉機!你跟他們一起來!”
她聲音更遲疑了:“要花不少錢吧……”
“你弟弟有的是錢,他賺錢不就是為了給你花嗎!”明明是叫關作恒打電話,講電話的又變成了他。
關敏心說自己不花:“小繁,那是給你花的。”
“他一個人養全家,我花你也花,你弟弟結婚,還能讓你自己掏機票錢不成?”
關敏心便道:“我查了查機票,六千多往返,我可以自己承擔的。”她雖然學服裝設計花了不少錢,但同時額外地接了一些定製服裝的單子,有存下兩萬塊。
周進繁一定要給她訂:“我幫你一起訂了,你弄不懂很容易搞錯的,我怕你去了奇怪的國家轉機。”
她說好好好,索性應了下來:“那我正好把你們的衣服帶過來,給你們做好了。”
次日,周進繁和關作恒兩人飛往這座小島。在當地一家新加坡老板開的六星級酒店入住。
聽酒店員工說:“我們老板和他的戀人,之前也在這裡辦過婚禮,也像你們這樣的。都是在這片沙灘。不過,海裡有一些有毒的水母,雖然碰見它們的概率極低,但還是可能會倒黴地碰上,我們老板的愛人之前就被水母咬了。”
聞言周進繁也不敢下海遊泳了,隻在海邊走一走,彎著腰到處撿貝殼,看看有沒有那種特彆的、有兩個孔的小貝殼。
周進繁很喜歡這家私人酒店的氛圍,還在酒店前台樓梯牆上,看見了安提集團的老板名字,叫路鋒。
一個月後,周進繁在當地唯一的小機場接到了全家人,隻有乾媽沒來。考慮到老人的接受度,是沒跟老人講的,周昆和米莉,還有羅航都來了,他說:“你乾媽實在忙,真是走不開,我開視頻給她直播。”
小叔的狀況必須得時刻看著,關敏心第一次出這種遠門,還是帶著小叔一起,好在他雖然有精神問題,但很聽話,讓他不要亂跑,就一直跟著自己走。
在路上,關敏心就跟周家父母認識了,麵對這一家人她很怯,有很強的距離感,可還是挺直了背脊。問起她的事業,她說自己拿到了上海一家獨立設計師公司的Offer。
連米莉都很吃驚:“那很不錯啊,我買過這個設計師的衣服!”
她吃驚的點在於,從春城飛到首都的航班上,羅航有告訴他們:“她是我以前支教時候的一個學生,高中就輟學了,後來她弟弟,就是關作恒賺錢了,鼓勵她去北京學服裝設計。她設計的衣服很不錯的,我給你看她朋友圈啊。”
可是,現在大點的公司,招收實習生,起碼也要正經的服裝設計專業出身。可關敏心似乎是半路出家,接受的成人教育。
所以米莉覺得,一定是設計能力很強,才會被這種公司錄取。她有些讚歎地說:“你很能乾。”
她對關作恒可從來沒說過這句話。
關敏心抿緊了嘴唇,靦腆地對她道:“其實,隻是實習的Offer,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留下來。”
羅航安慰她:“你肯定能行,不會有問題。”
所幸飛機上有羅航在,他是永遠不會讓場麵冷下來的人,加上關敏心又信任他,見到他就放鬆了許多。
人一到,先安頓下來,試衣服。第二天,一大家人當證婚人,周昆拿出從國內帶過來的喜糖,米莉拿了家裡生產的燕窩,送給了市政廳的員工。
這島上文化倒是很有意思,市長非常閒,主動幫他們主持了結婚儀式,是個非常簡單的、全程不過十五分鐘的短暫儀式,在市長辦公室旁邊的小會議室舉行,兩旁是島上獨有的熱帶花朵,透過高窗灑下的陽光反射在素色銀戒上,折出熠熠光芒。
接著,兩人在結婚證書上簽了字,就去法院交錢領證書。
米莉之所以會同意,是問過專業人士,知道在國外領的結婚證,其實就是個紙片片,不被國內法律承認的。
她本來都不想來的,周昆拿著海島的照片誘惑她:“我們還沒去過塞班的吧,這邊有個很好的潛水點。”
她一看照片,就開始搖擺不定:“我想一想。”
“你兒子結婚你不來,你要後悔一輩子的。我看小關,其實是不錯的,要真像你想的那麼好,找個女孩子,那誰疼咱們小煩。又要給他做飯,又要給他打掃洗衣,現在哪個女孩子願意。而且他那性格,就彆禍害女生了。”
所以米莉還是來了,覺得周進繁以後後悔,那也好說,反正是一張紙片,給他燒了就完事。
回國是十月初,國慶假期剛好結束。
關敏心要去上海租房工作了,已經不方便帶著小叔一起了。
關作恒在春城買了一套全新的二手房,還沒裝修好,先臨時租了一套,帶著小叔和小煩一起,回笠縣老家掃墓。
祖墳除了祖先以外,爺爺奶奶葬在了一起,關作恒用紙紮了秋千床燒給她,還燒了紙紮的橋牌給爺爺。另有幾座墳,是家裡去世的年輕人,但三座都是空墳。
一座是跌落懸崖後屍骨無存的琴萊的墳墓。
一座是至今不知屍骨在何處的關強的墓。
還有一座是、在十幾年前,被當成其他人火化的關鈞的墳墓。
那一年,關作恒把骨灰要了回來,挖了個洞,把骨灰灑在關強的墓中,和濕潤的黑泥融為一體。
老房子已經徹底敗落,兩扇門被風吹垮,其間隻剩一些蛀蟲的木家具。老核桃樹下落了大量的枯葉,有村民看主人不在,就來摘了山核桃走。
掃完墓,沒有久待,就坐飛機回了春城。
關作恒自己開了家食品公司,做了實驗室。他一麵裝修房子,一邊把小叔接到身邊照顧。小叔人很安靜,除了吃飯,其實大多時候都可以忽略掉他,所以周進繁也不覺得小叔在會打擾他們。
羅航來拜訪過兩次,看他小叔這麼愛畫畫,除了畫畫,就是打掃家裡,便帶他去養老院當義工。沒有工資,但可以在養老院用三餐。
托周昆的關係,周進繁在春城找了一份稀罕的工作——西語老師。
班上有四個上小學的小朋友,都是對小孩兒要求頗高的家長送來的。
因為學生年級都不大,所以工作並不忙碌,周六周日兩節課,一個月拿八千塊的固定薪水,其他時間接點翻譯的工作,或者乾脆不工作,跑去桌遊吧玩。
不到兩個月,他就跟人老板合夥開了一家新的劇本殺店。
到次年春末,春城的藍花楹快落光了,周進繁搬了新家。
特意搬到了離自家遠一些的滇池附近,免得周昆整天過來。還剛好可以一出門就看海鷗。付靚和宋晴母女倆不住這邊了,她們住到了城區去,房子是付時唯花自己的錢買的,付了首付。
周進繁去過,不太大的三室。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他記得,以前他第一次去付家,發現付時唯家裡就像個莊園,那麼大——
竟然還在普洱有自家的茶山,咖啡園,果園。
付楓被抓後,被罰得傾家蕩產。而付時唯還主動上繳了付楓轉移到國外的資產,選擇回國自己打拚,養妹妹和母親。
他不在本地工作,所以周進繁很難見得到他,甚至很難打一次電話。
周進繁有時候要帶關作恒去付家吃飯,宋晴還是老樣子,好像記不得關作恒,但是會給他們做飯吃,她做的一些菜風味很特殊,感覺什麼菜係都不像,更不像朝鮮那邊的菜係。
付靚內向,不願意出門工作,加上是養尊處優長大的,落魄至今也不肯出去謀求生計。於是周進繁給她支招,讓她開了個微店給人算塔羅。算一個八十八,生意竟然不錯,每個月在家躺著都能賺五千,給媽媽買核桃吃。
付靚悄悄給周進繁說:“她很愛吃核桃的。”
周進繁就看向關作恒。
他毫無波瀾地坐在餐廳,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進繁道:“上次,我去笠縣,就是他老家,摘了點山核桃回來,曬乾了還沒吃完,改天我給你們帶點過來。”
正在做針線活的宋晴似乎聽見了,扭頭看向他,周進繁朝她微笑,手指間,銀戒泛著耀目的碎光。
“你哥哥呢,他什麼時候回來?”他問。
“不知道,他公司很忙的,有年假才能回來。”
付時唯五月份回春城的消息,還是付靚給他說的。
周進繁約他一起吃飯,在家附近吃他們以前愛去的那家傣餐。付時唯瘦了一些,眼底發烏,似乎前些年就能看見他眼下的黑眼圈了,但到今天,周進繁才看得真切,不免有些心疼:“你回來都沒跟我說,我不跟你打電話,是不是隔幾天就要回去上班了?”
他低頭喝著店裡的黑茶,“唔”了一聲:“關作恒應該不太想讓你見我吧。”
“……”
“你應該沒有他聯係方式吧,你怎麼知道他不待見你!”
“看出來的。”
“他不針對你。管是誰,隻要是我身邊出現的,稍微端正點的男性,他看誰都不順眼。”周進繁說,“對了,你記不記得張問東?”
“誰?”
“就那個啊,我們以前在他店裡玩桌遊,叫他東哥啊。我回來又碰見他了,然後我跟他一起開了家沉浸式劇本殺店。他防得跟什麼似的,那幾天班都不上,貼著我去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