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副隊長,淩溯這個當事人反而要鎮定得多。
那架骷髏被莊迭一保險箱砸翻,竟然還沒有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隻剩白骨的軀殼似乎擁有著某種失控的巨力,正僵硬地挪動骨臂,轟地一聲掀開壓住自己的沉重保險箱,試圖重新爬起來。
淩溯飛快戴上乳膠手套轉回身,抄起手術刀懟進去一通亂攪,徹底搗毀了骷髏第二胸椎以上的脊髓。
莊迭抱著電鋸過去,遺憾地晚了半步:“隊長。”
“怪我亂想。”淩溯鬆了口氣,活動著手腕起身,“多虧你出手及時。”
莊迭收起日常裝備,認真整理好衣領,點了點頭。
看到莊迭全然沒有要矜持的意思,淩溯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濃。
他兩隻手都戴著手套,索性傾身直接抵住莊迭的額頭,又輕又快地貼了貼:“來看看我們的新客人……老宋?”
宋淮民收起沒來得及派上用場的槍,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完整旁觀了這一幕,宋副隊長覺得自己向來穩定的SAN值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迫害。
人的接受能力總是被環境強製著會逐漸提升,當問題累積得實在太多,這些問題就反而哪個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宋淮民深吸口氣,站在原地回複了一會兒SAN值,走過去:“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具骷髏?”
相比起這兩個人為什麼配合得這麼熟練,其實還是這件事更讓他感到擔心。
雖然這片險境迭生的夢域讓幾人不得不暫時集中精力,優先保證自身的安全,但宋淮民依然控製不住地在意那些被匪徒劫持的人質。
他看著那具白骨,忍不住地有些不安:“會不會——”
“不會。”淩溯知道他的顧慮,“人質現在是安全的。”
宋淮民追問:“你怎麼能肯定?”
“進入任務前,我給外麵發了消息,讓他們給人質注射了強效鎮靜劑——放心,不會有副作用。”淩溯解釋道,“即使超過了挾持者要求的時間,人質也不可能被強製促醒。”
宋淮民瞪圓了眼睛:“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淩溯笑了笑:“越複雜的設計越容易出現漏洞,有時候這個漏洞甚至簡單到離譜……不過這也隻是加了層保險,我們畢竟不可能讓人質一直睡下去。”
真正讓淩溯能確定這個結論的,其實是另一件事:“老宋,你沒注意到嗎?在進入潛艇之後,我們的表就不走了。”
宋淮民愣了下,擼起袖子,看向自己那塊腕表。
搜查過程中,宋淮民並不是沒看過表——可那時候看到的時間明明還是正常流逝的。
現在再查看時,這塊表卻像是忽然定格,指針徹底停在了進入潛艇的時間點。
宋淮民忽然明白過來:“這也是你們說的‘不能告訴我的事’?”
淩溯點了點頭:“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我們三個的時間觀念最好還是保持一致,以免發生什麼更麻煩的事……所以你不必擔心。”
他沒有再多解釋,重新蹲回去,研究那具沒了動靜的骷髏:“這是具成人骨骼,至少有一米九高,中顱型。”
“結合背景環境考慮,八成是高加索人種。”
淩溯撿起頭骨,轉圈看了看:“高鼻深眼,鼻顴角小,鼻骨高聳彎度很大……”
“可以了可以了……我相信了,這不是遇害的人質。”宋淮民打斷他,“你能先把這東西放下嗎?”
“馬上。”淩溯把下頜骨掰開,用手電照著向裡麵看了看,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然,老宋你來看。”
宋淮民想不通:“這種時候你為什麼不叫莊迭看?”
“小莊膽子小,我怕嚇到他。”淩溯理所當然道,“而且這是你的本行……我在這裡發現了一個彈孔。”
宋淮民皺了皺眉。
他立刻想到了那枚消失的子彈,顧不上再譴責淩溯作為隊長這種公然雙標的行徑,快步過去。
在白骨的上頜深處,果然有著一個邊緣完全規則的近圓形孔洞。
宋淮民見過太多這種痕跡,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他徹底理解了淩溯的意思,看向書桌後的那把椅子,抬手作槍朝自己比劃了下。
淩溯點了點頭。
事實上,淩溯剛才之所以會忽然遇險,就是因為他意識到了這件事。
船長很可能並沒有離開潛艇。
一個即將離開潛艇的人,不會再特意寫信,更不會留下作為船長的印章。
這艘潛艇在航行中發生了某個無法挽回的意外,潛艇無法再上浮,呼叫不到救援,這種深度也絕不可能靠人力遊回去。
所有人都被困在海底,等待著食物和氧氣徹底耗儘的那一刻。
這種漫長的無法逃脫的絕望中,船員們索性開始放肆享樂,瘋狂揮霍儲存的食物和酒水。
船長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船長室裡。
他比其他船員更清楚物資和能源的存量,也就更清楚剩餘的生存天數,清楚所有人的死期。這種壓力折磨著他的神經,終於徹底壓垮了他。
他坐在桌前,自欺欺人地一遍又一遍寫著不會被寄出的求救信,又把所有字跡全部劃掉……
“8月25日。”
莊迭打開保險箱裡那個筆記本,找到了淩溯描繪的場景:“無線電完全壞掉了,備用的逃生艙也都已經完全損毀。”
這是潛艇上的航海日誌,裡麵是手寫的英文記錄。
這是一艘執行探索任務的潛艇,它從大西洋赤道帶的某個不出名的海港出發,沿海底一路航行,負責尋找一片“隻在記錄中出現過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