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又恢複了它原本的安靜。
即使已經與時俱進地配備了房卡,這間旅店的整體風格依然顯得十分老舊,看起來像是坐落在某個與世半隔絕的偏僻鄉間。
莊迭拿到的房卡指向五樓,第二十七號房間。
旅店沒有加裝電梯,他隻能走左側的樓梯間上去。木質的樓梯明顯已經有些年頭,一踩上去就會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聲音不算很大,但在空蕩安靜的樓梯間內,也已經足夠明顯。
莊迭端著那個小木匣,數著樓層向上走。樓層間的隔音效果很差,站在樓梯間裡,就能聽見樓梯兩側房間住客的走動和用水聲。
“整理一下目前已知的情況。”
莊迭拿出錄音筆,按下開關:“我住在527號房間。”
在樓下前台,他就已經通過和複讀機NPC的互動,大概測試出了這場夢的收音範圍。
莊迭低聲對著錄音筆說話,恰好將音量控製在了不會被任何人聽清內容的程度:“這裡的時間流速和外麵似乎是同步的。”
他踩著樓梯向上走,看了看自己的小天才手表:“旅店內外的時間也同步,不存在時間差。”
莊迭的表戴在右手上,裂開時恰好在店外。而不論是他走出旅店的門,還是回到門內,上麵顯示的時間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旅店的內外似乎並不是兩個空間,它們仍然是一體的,同屬於一個完整的夢域。
被分隔開的似乎隻有莊迭自己。
“裂開的感覺很不明顯……沒有剝離感,我的意識活動也是完整的。”
莊迭已經走到了五樓,按照門上的數字找著自己的房間:“但我暫時還無法肯定,這種‘完整’是不是我自己的錯覺——因為這個想法本身,也是當時右邊那半個被分出去的大腦告訴我的。”
而當他選擇了退回旅店之中,身體被重新拚湊完整,那一刻留在旅店中的半邊身體是否有過什麼其他的念頭,就徹底不得而知了。
人會始終趨向於得到一個統一且穩定的答案,而在這之前的思維活動,表層意識其實很難有所察覺,這是潛意識為了保證我們不至於瘋掉做出的不懈努力。
……
根據莊迭對自己的觀察,他暫時還是個非常平平無奇且正常的普通人。
莊迭順利找到了自己的房間,用門卡刷開門,卻沒有立刻進去。
從上樓開始,他就總是隱隱約約覺得有某種存在在暗中窺伺自己。
這種存在給人的感覺很模糊,甚至沒有“視線”的明確感受,似乎也沒有要進一步采取行動的意向。
莊迭有意低聲自言自語了一路,那種無法描述的感覺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難道是攝像頭成精了……”莊迭手搭涼棚,踮著腳往房梁上看了看。
連電梯這種樸素的願望都滿足不了,房梁上似乎也找不到任何攝像頭的蹤跡,但這間旅店似乎比想象中的更乾淨。
雖然整體都是木質結構、外麵也陰雨綿綿,室內卻沒有任何潮濕臟亂的跡象,橫梁間甚至沒有灰塵和蛛網。
住在這裡的房客們似乎也都非常有素質,有不少房間裡都已經住了人,卻沒有傳出什麼太嘈雜的聲音。
“服務意識很到位,居住環境也還可以。”
莊迭不急著進門,反而取出小板凳,就這樣坐在了門口:“但依然不能掩飾這是一家強買強賣的黑店的事實。”
畢竟這家店雖然不主動攔著客人離開,但如果不同意辦理入住,整個人就會在出門的時候當場裂開……
這種黑店不被查封簡直天理難容。
莊迭拿出小本子,墊在膝上翻開,一筆一劃記下來。
他翻了翻木匣裡贈送的一次性用品,把每樣都取出來,在麵前擺攤似的一字排開。
在櫃台前,莊迭就已經注意到了數目的古怪,沿著樓梯走上來的時候,已經排除了大部分概率相對較低的假設。
“給我的每樣東西都是雙份,唯獨拖鞋隻給了一雙。”
莊迭對著錄音筆道:“目前為止,還剩下三種可能。”
“第一種,旅店前台的工作人員態度有問題。要麼沒給我拿夠標配的一次性用品,要麼看我是一個人來,私自扣了我一雙拖鞋。”
如果是在現實裡,這種假設的概率反而是最高的,甚至很可能就是唯一的正確答案。
但莊迭現在身處夢中,櫃台後的人也不像是某個完整獨立的意識。
人的潛意識活動大都粗放直接,如果是夢本身打算占莊迭的便宜,乾脆就會把小木匣整個倒空,隻拿一根用來撬門的破鐵絲給他。
“第二種,這是給裂開的我用的。”
“這條線的邏輯很完整……如果我徹底裂開了,那麼兩邊身體的行動就未必是一致的。”
莊迭分析道:“說不定一半的我想洗澡,而另一半的我想躺在床上打遊戲。”
在這個基礎上,提供兩張房卡、兩套洗漱用品和兩瓶礦泉水,就可以充分滿足房客的需求。
而因為兩邊身體實際上都是不完整的,所以還是隻需要提供一雙拖鞋就足夠了。
不僅周到且合理,甚至還充分考慮到了節能減排、減少浪費的號召……
莊迭身不由己地沉浸在這種強迫症狂喜的假設裡,浪費了點時間多構思了一會兒,才有些遺憾地抽離出來。
雖然邏輯鏈很完整,但他依然找到了漏洞:“小木匣是在辦理入住的同時立刻放在前台的,說明每個房客領到的物品很可能都一樣。”
但每個到旅店的人,可能會采取行動卻都未必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