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忽然聽見一聲極清晰地“哢噠”聲。
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整個旅店都在同一時刻靜止下來,安靜得落針可聞。
近乎凝滯的空氣中,隻能聽見木偶拖著腳步走近的聲音。
“開始了。”
淩溯始終通過縫隙觀察著木偶的行動,他半跪在地上,單手扶著牆麵,語速很快:“315號房,420號,423,313……”
吳理的臉色瞬間變了。
送話器的另一頭,聽到淩溯的聲音,其他人的心頭也陡然狠狠一沉。
這場“大掃除”的風格,隻怕遠比他們想象當中的還要更暴躁得多。
“要不要動一動?”催眠師就在424號房間,他聽著近在咫尺的木盒磕碰聲,冷汗已經淌下來,“聲音好像越來越近了……”
莊迭盤膝坐在地上,搖了搖頭:“不急。”
他讓所有立方體分散開漂浮四周,將自己徹底代入木偶的行動邏輯:“209,分出一個人移動到103,通道在書桌下麵。424保持安靜,木偶在關注你們。”
“525換到422,那裡現在是安全的,通道在你們左手邊的牆。”
“101留意一下地板縫,你們需要穿過204去310,204的通道在床的正對麵。”
“527去421,通道在馬桶水箱上,小心一點,那裡有半隻拖鞋。”
“動作輕一點,不用太急。”莊迭看著自己的後台,淩溯已經直接把觀測到的畫麵傳了過來,“315號木盒被放回去了。424現在可以過去,通道在床下,小心不要走錯……”
他給出的指令始終清晰明確,沒有任何一個字多餘,語氣也平靜得不起波瀾。
眾人一開始還滿心不安,可按著莊迭說的轉移了幾次,再停下來時,彼此的眼中卻都半是驚喜半是錯愕。
有好幾次,抽動木盒的聲音近得仿佛就在耳畔。他們幾乎以為注定難逃一劫,那個木偶卻像是和莊迭說好了一樣,偏偏跟他們玄之又玄地擦肩而過。
也有的時候,明明他們所在的房間怎麼看都很安全,但剛按照莊迭的要求完成轉移,就眼睜睜看著上一個木盒被抽了出去。
……
完成了一輪指令,莊迭掐著時間抬起頭:“隊長。”
他之所以選擇留在207號房間,是因為這個房間在櫃台左下方的角落——而木偶是右利手,在所有的方格中,這是最容易被暫時忽略的一個。
木偶已經將其他木格的內盒都抽出來倒過一次,在櫃台裡來回轉了轉,找到了漏網之魚,腳步聲正朝他們接近。
淩溯點了點頭,也從角落的縫隙前起身,快步走過來。
莊迭撐著地麵站起身,耳畔卻忽然尖銳地嗡鳴起來。
眩暈感毫無預兆地襲入意識,短暫地籠罩了他幾秒種。
淩溯及時伸出手臂,穩穩當當接住他:“累了?”
莊迭皺起眉,輕輕搖了下頭。
淩溯索性也不鬆手,直接將他整個人端起來,示意一旁的吳理跟上,快步轉移回了313號房間。
在他們身後,木偶抽出207號木盒,傾倒了幾次,重新放回原處。
完成了大掃除的第一步工作,木偶拿過抹布在水裡投了幾次,將一整盆水往櫃台外倒出去。
那盆水瞬間淹沒了整個旅店的前台。
洶湧的水流打著旋,漫過每一個角落,連房頂的木梁也沒有放過。
隻有那些被放回木格子裡的內盒免遭一劫,這個旅店內的每一處角落,都被水流激烈衝刷著,徹底清除乾淨了所有的浮灰。
看到這一幕,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念頭、想要找機會衝出門沿著樓梯躲去前台的幾個人,也都油然生出濃濃後怕,沉默著麵麵相覷。
怪不得說那些走廊和樓梯間都隻是掩飾——如果他們當時離開了房間,恐怕現在即使想要再進入房間裡躲起來,也已經不再有後悔的機會了。
湍急的水流中,木偶又開始用抹布仔細擦拭每一個木格。
一切恢複了短暫的平靜。
……
淩溯在床邊半跪下來,攬著莊迭,摸了摸他的額頭。
“不要緊。”莊迭搖了搖頭,“這種推演很簡單,一點也不累……”
耳機裡傳來了好幾聲控製不住的嗆咳。
淩溯啞然,將手攏過莊迭耳畔,暫時關掉了小卷毛的送話器,又關了自己的:“我知道。”
木偶大概還要擦一會兒木格,等到水退下去,才會繼續打掃房間內部。
淩溯打開莊迭的後台,查看了下精神力的數值。
莊迭的確沒有逞強,這種程度的推演對他來說消耗並不大,到現在為止,血條依然維持在70%以上。
他之所以會忽然感覺到眩暈,是因為“繭”檢測到了任務者腦電波中負責認知推理和計算的Beta波高度活躍,自動打開了精神力增益模式,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種自動輔助模式都很有用處,可以在有必要的時候,及時有效地提升注意力和解決問題的水準。
隻不過到了莊迭這裡,這種功能就難免有些雞肋了。
“要記得經常檢查後台。”淩溯揉了揉暈乎乎的小卷毛,低頭笑吟吟毛遂自薦,“幫你回個血吧?”
莊迭隻是短暫地眩暈了幾秒鐘,現在已經不覺得難受,卻還是忍不住有點心動:“怎麼回?”
淩溯抬起頭,友好地看向角落裡的吳理。
後者抱著桌腿愣了兩秒鐘,忽然悟了,飛快把自己的送話器也關掉,莫名熟練地找了個牆角蹲進去。
淩隊長滿意地點了點頭,靠著床坐下來,把隊員圈進懷裡,單手遮住莊迭的眼睛。
他依然關注著木偶的動向,隻要對方一有異動就會立刻提醒莊迭注意,身體也蓄勢待發著,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突發的危機。
可他整個人看起來又像是懶洋洋的。
“放鬆,深呼吸,暢想一下不久的將來。”
淩溯遮著莊迭的眼睛,慢悠悠道:“……比如明天。”
“比如明天,我可能就忍不住把你從睡眠艙裡偷出來,帶你潛伏出辦公室。”
“比如明天,我想帶你去我家看看,是不是還缺點什麼。”
“比如我可能不想要你的房租,但很想帶你回家……”
淩溯仔細想了一會兒,十分嚴謹地描述著那個畫麵:“穿同款軟底拖鞋、在十二點前洗完澡把頭發吹乾,但是隻有一張床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