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需要海量的香蕉,催眠師偶爾會分擔一部分工作,用一根樹枝搖搖晃晃吊著香蕉伸過來,讓z1也幫忙吃上幾口。
不知道為什麼,所有被扔出去的香蕉皮,都會精準地飛到淩溯寫的那些“後腳跟”底下。整個雪橇幾乎磁懸浮著低空滑行了起來,那個姓淩的隊長為了烘托氣氛,甚至還在雪橇上掛了幾串叮當作響的鈴鐺……
就這樣過去了奇妙的四十分鐘,他們終於看到了目的地的輪廓。
當龐大的船塢已經隱隱浮現在霧氣裡、海風的潮濕鹹澀也盈滿在空氣當中的時候,莊迭適時給出了新的指令。
z1開始減慢速度,而那架雪橇也由於逐漸增大的阻力,同樣放緩了下來。
莊迭不斷調整著摩擦力係數,保證著雪橇始終不會因為阻力不均而突然翻車,雪橇車始終平穩地跟在z1身後,減速滑行到達了終點。
……
那場濃霧被不知不覺拋在了身後。
幾人離開了雪橇,穿過最後一點稀薄的霧氣,碼頭的一切終於展現在他們眼前。
這似乎是個十分繁忙的老式港口。
不斷有船進進出出,在這裡卸下貨物,進行常規的維修和休整。
到處都有人忙碌著來往穿梭,水手們三五成群,一頭紮進酒館裡過癮,路邊熱騰騰的蘋果派、鬆餅和炸肉丸和漂亮姑娘都會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動輒有人吹上一聲響亮的口哨。
貨行老板叼著手指粗的煙卷,催促著手下的工人加快速度,又用力甩著手裡的賬本,跟隨船商人就貨物的價格不停討價還價。
十幾歲的男孩子穿著工裝褲、大過頭了的襯衫,踩著防水的皮靴,抱著一整籃從船上低價淘來的小玩意兒四處穿梭在人群中,不遺餘力地推銷售賣。
些船隻大概會在這裡停留一周甚至更久的時間,在補充足量的食物、淡水和其他資源後,他們會再次出港,繼續接下去的航行。
“這些都不是現實裡的人,隻是夢主意識的投影。”
z1低聲介紹道:“也可以理解成,這一整個場景的素材,都完全來源於夢主的某個記憶片段……”
他說到一半,發現其他人都沉默以對,有些茫然地停下腳步:“怎麼了?”
“啊……你說就是了,在聽呢。”
催眠師用兩隻手托著腮幫子,他不太想說話,歎了口氣:“臉有點酸。”
倒不是莊迭和淩溯有意針對他,給他分配了最多的任務……實在是催眠師看著那個卷頭發的年輕人和香蕉埋頭搏鬥,心生不忍,回過神來時已經主動分擔了一部分。
即使不像z1那樣經過特殊訓練,由於專業對口,催眠師也有最基本的調整認知的能力。
由於是在夢境而非現實中,那些香蕉畢竟不是真的被吃了下去,身體不會有相關反應,倒是可以很輕鬆就催眠自己一點都不覺得撐。
但剛才那四十五分鐘裡嚼嚼嚼嚼嚼吞的經曆,催眠師還是暫時無法從記憶裡抹除乾淨,偶爾還會一瞬間恍惚,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大號土撥鼠……
“幸好沒有錄像。”
催眠師已經揉了半天,放下手鬆了口氣:“我可不希望這個把柄落在嚴巡手裡,他會威脅我幫他涮一百塊抹布吧……”
z1剛才還聽得有點高興,覺得不止自己一個人被塞了一段離奇又古怪的經曆,聽到這一句,卻忽然停下腳步。
催眠師拿起水晶球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
“應該解除催眠了啊……這是腳,不是風火輪。”
催眠師幫忙踩了他一腳,看著z1忽然流出來的冷汗,有點困惑,回頭問淩溯:“我操作出問題了?”
z1:“……”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因為一級任務者經常會經曆各種危險情況,連認知層麵和原有記憶,都可能在某些極端狀態下被修改和乾擾,甚至可能會直接發生損毀。
所以,為了保證收集信息的準確性,他們的重要記憶片段一經生成,都是立刻同步回傳的。
z1當然知道踩在地上的是腳,還知道催眠師正踩在自己的腳上,但這些都忽然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沒事……不要緊。”
z1艱難地吞咽了下,他深吸口氣,強行勒令自己打起精神:“接下來表現得好一點就可以了。”
隻要他表現得足夠好,回傳大量有價值的記憶片段,隊友們一定就會忘記剛才的那一幕。
迅速調整好了心態,z1用力晃了晃腦袋,回過神道:“我們繼續說……剛才說到哪了?”
“這些都不是真實的人。”
莊迭打開筆記本,抬起頭問:“‘不是真實的人’,是意味著無法和他們進行真正意義上的互動嗎?”
“對。”z1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驚訝,“他們說的對,你是真的很有天分。”
莊迭所提出的,恰恰是兩者間最重要的一個區彆。
這些夢主記憶中的投影,本質上仍然是夢主意識的一部分,並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思維。雖然可以進行簡單的會話和互動,但本質上,一切依然隻會按照夢的流程走。
這就有點像是誤入了一部錄像帶裡,每個角色從出現那一刻起,其實就已經注定了之後的全部行動軌跡。
如果恰好做出了符合劇情軌跡的選擇,那麼對方就會給出相應的互動。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任務’。”
z1示意不遠處:“我們需要去給那個貨行老板打工,一個人幫他跑腿去買兩磅杜鬆子酒,一個人去買剛做好的奶油厚鬆餅——必須得是剛出爐、還滾燙的才行,剩下兩個人幫他搬貨。”
“聽著確實很像打遊戲做任務。”
催眠師也生出了興致,看向碼頭上那些忙碌的人:“這些人其實都不用管?”
催眠師指了指老板:“那個貨行老板就是頒發任務的npc,我們從他那兒領任務,然後獲取報酬……”
“可以這麼理解。”z1笑了笑,他們其實也沒少對新人這樣講解,“報酬就是那邊客運碼頭的船票。”
在幫貨行老板完成這幾項任務後,就可以得到四張船票,通過客運的船隻離開這場夢。
之所以必須要幾人合作,是因為賣酒的時間和烤鬆餅的時間剛好衝突。而一樣一樣輪流做,又會觸發另一條軌跡中“因為等急了而不耐煩的老板”,眼睜睜看著那幾張船票被老板隨手撕掉。
如果沒能滿足老板的要求,這個情節就會一直卡在這裡過不去。
上次來到這場夢,z1就因為沒有摸清楚“必須要現烤的滾燙鬆餅”這一點,在這裡卡了十幾次循環。
“還好……這裡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變化。”
z1鬆了口氣,他正準備過去觸發和老板的交流,卻被莊迭抬手攔住。
“最好讓隊長過去。”莊迭合上筆記本,“以免發生其他意外。”
想起剛才列車看到他時忽然發生的變故,z1也倏地醒過神,點了點頭:“有道理……”
他正要退後,卻忽然聽見一陣急促沉悶的腳步聲,愣了愣,下意識回過頭。
靠在一旁看風景的淩溯及時出手,穩穩當當把小卷毛拎回了懷裡。
z1則沒有這麼幸運。
那個高大魁梧的貨行老板揪著他的衣領,仿佛沒用什麼力氣一樣,輕輕鬆鬆就將他拎了起來。
z1神色微變,條件反射就要開啟精神力增益強行掙脫,卻發現自己的後台麵板暫時變成了不可啟動的灰色。
更加古怪的是,不隻是精神力增益無法啟動,就連他自身也像是被鎖了能力,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隔檔和反擊。
——就好像他也成為了夢裡的一個角色,隻能在預定好的軌跡之內,做出接下來的一切反應。
貨行老板咬著卷煙,湊近了對著他的臉仔細端詳了幾秒鐘,忽然大吼道:“好哇,就是你!”
“上次就是你帶來的幾個人,用一點兒可笑的力氣活,就從我這裡騙走了四張高價船票——我可還清清楚楚記著呢!”
他站在高一截的浮橋上,像拎小雞一樣拎著z1,來回甩了甩:“這次你絕對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