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珠整了整有些亂的衣襟,原打算回屋再睡個回籠覺,一抬眼就看到張小慧站在柱子後頭偷偷看她。
四目相對,張小慧連忙撇開眼睛,但又忍不住回頭看她
“大姐,有啥事不?”
“沒有沒有。”張小慧搖頭,遲疑了一下,“就是覺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哪不一樣?”
“就是覺得……特彆好。”
張小慧磕巴地說完,轉身跑了出去。
張曉珠摸了摸臉,“特彆好嗎?”她可不這麼覺得。
但畢竟撿回一條命,且行且珍惜吧。
……
家裡人都出去以後,張曉珠就進商場測試兩個空間的時間流速差,剛從裡頭出來,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哭聲。
其他人都出去了不假,但四歲的張小莉以及兩歲的張小玉,都太過年幼,夠不著上學的年紀,單獨留在家裡又怕出意外,隻得每天留個女人在家看孩子順便做飯。
張曉珠心想著糟糕,剛跑到堂屋,就看到張小莉跌坐在地上,哭得鼻尖紅通通的,張小玉懵懂地站在邊上,兩手揪著衣角,怯生生地看著張小莉,又不敢靠近又不知所措,一見到張曉珠,立馬喊了聲阿姐,跌跌撞撞朝她跑過來。
“慢點慢點,小心摔著。”張曉珠張開手臂蹲下/身,把張小玉抱在懷裡,貼著她的耳朵小聲地問,“小玉乖,告訴阿姐,你們這是咋了?”
張小玉是張小珠的親小妹,也是老張家年紀最小的孩子,打從出生起就不愛哭鬨,性格文靜乖巧,張曉珠又不傻,一看就知道什麼情況,但怎麼鬨成這樣的,還是得問個清楚,免得張小莉又瞎告狀,把過錯推到張小玉身上。
“頭發,頭發亂了,她扯得。”張小玉一撲到張曉珠懷裡,眼眶就轉起了淚花,她把腦袋埋在肩窩的位置,強忍住不哭,但聲音裡的哭腔,卻很惹人心疼,“她跑摔了,不是我弄得。”
張曉珠安慰了兩句,回屋裡拿了一張皺巴巴的報紙,一支毛筆,一碗清水,把張小玉抱到條凳上站著,又重新給她梳了兩個羊角辮,手把手地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這報紙是張為光從學校裡撿回來,拿清水反複練字用的,家裡堆了巴掌高的一疊,都是練字練廢的紙,等攢到一定厚度了,再偷偷拿去供銷社換錢,一刀換一分,攢著用來買文具。
姐妹兩個這邊一筆一劃地寫字,張小莉坐在地上嗷嗷地哭得聲嘶力竭,嗓子都要哭啞了,張小玉時不時扭頭看她,忍不住扯了扯張曉珠的袖子,“她一直哭。”
“不管她,都是慣得。”張曉珠涼涼地說,“我又不是她媽,也不是她奶,你都被她欺負了,我乾嘛哄她。反正沒人哄,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
張小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就專心地跟著寫起字來。
哭了老半天,也沒等到人來哄她的張小莉睜著紅腫的眼皮,越哭越小聲,終於打了個哭嗝,從冰涼的地板上站起來,爬到條凳上站著,凶巴巴地說:“我要跟阿奶說!”
張曉珠眼皮都沒撩一下,“玉隻有三橫,像這樣兩邊長中間短,這裡再加一個點,毛筆是這樣握的,手指得撐住了,好,就這樣寫,漂亮!”
“喂!”張小莉又喊了聲,還是沒人理,她生氣地拍桌子,震得玉字一點拉得老長,把字給毀了。
“她在地裡砍甘蔗,你想去就去,知道路怎麼走嗎?”張曉珠才不怕她。
張小莉懵了下,下意識地覺得張曉珠是怕她了,大聲地說:“我也要玩!”她都準備好了,伸出手等張曉珠把她抱過去。
結果兩隻胳膊在空中晾了半天,壓根沒人搭理她。
張小莉癟了癟嘴,又要哭,但想到剛才,又把聲兒憋了回去,慢吞吞從條凳上爬下去,到堂屋外頭的院子裡玩泥巴去了。
等張小玉練字練的手酸了,張曉珠就放她下地去玩,把張小莉叫到跟前,手裡轉著毛筆,慢悠悠地問她:“想不想練大字?”
小孩子愛記仇,但忘性也大,再加上張小莉這個年紀都是愛玩的時候,立馬把又冷又硬的泥巴丟了,撒開腳丫子衝過來,“我要!我要玩!”
“我教你練大字,你去跟小玉道個歉,說你錯了,以後不欺負她了,怎麼樣?”張曉珠翹著二郎腿,右手拿著毛筆在空中虛虛地寫著字兒,故意誘惑張小莉。
果不其然,張小莉猶豫了一下,立馬跑到張小玉跟前,用沾滿泥巴的手去抓她,把張小玉嚇得瑟縮了一下,害怕地往後退,“我錯了,以後不欺負你了。”
張小玉雖然還很小,但已經能分辨出一些基本的話,比如這句“我錯了”,在她開始學說話以後,就經常被劉桂芳或者劉紅逼著跟張小莉說,哪怕錯的並不是她。
現在從張小莉口中聽到,她嗖的抬起頭,眼睛睜的圓溜溜的,但張小莉已經撒開手,跑到張曉珠跟前,迫不及待地說:“說了說了,我要玩!”並且手腳並用地往條凳上爬,伸手要去抓毛筆,被張曉珠一把拍掉。
她撅著嘴,又要哭,張曉珠冷著臉,不吃這一套。
“你哭了,我就不教你了。”
張小莉立馬不哭了。
“想練大字,就把手上的泥巴洗乾淨。”
張小莉麻溜地跑到院子裡,用破水缸裡接的一點渾濁雨水洗了下手,凍得她打了個哆嗦,邊往棉襖上擦手,邊往堂屋跑,動作利索的很難看出她每回洗手都要嚎哭幾聲。
當她再次爬上條凳,用那雙哭過以後更顯明亮的眼睛看向張曉珠後,終於如願以償地寫上了大字。
雖然她壓根不認識那個字。
等老張家的男人女人們收工回家,看到平日裡鬨騰不止又愛告狀的張小莉,乖巧地坐在條凳上跟張小玉玩翻花繩的時候,全都驚掉了下巴。
不管劉紅再怎麼問張小莉有沒被欺負,她都堅定地搖頭,然後又跑去找張小玉翻花繩,直到天黑透了,看不清楚繩子才終於結束,鬱悶的劉紅一晚上沒睡好覺,總覺得張曉珠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