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後來是如何被祁頌從被窩裡扒著抱出來,鬱落不太願意再回憶,太丟臉。以至於忽略了對那種強勢的一點回味。
此時她撐著小區裡的某棵樹,快要喘不過來。
而旁邊少女身姿挺立,呼吸平穩,臉頰泛著運動後健康又朝氣的緋色。
一旁有一個老人獨自推著輪椅經過,輪胎不慎卡在某個縫裡。
祁頌見了,幾步跑過去幫老人抬起來輪胎,又將她推出這段不太平穩的路才轉身回來。
冬日的陽光眷顧她,將褪去稚嫩的精致麵部線條勾畫出一層淡淡光暈,有如神女降臨。
她垂眸朝鬱落看來,伸出纖長白皙的手
,輕笑著拍拍她的背,“姐姐,需要靠一下我麼?”
鬱落無意間抬眸和她對視,忽地恍神。
這瞬間分明沒什麼特彆,可她好像確實就是在這一瞬間驀地察覺祁頌長大的。
16歲多,高二過了一半。
她已經比自己高半個腦袋,平時需要垂眸俯視自己。
她不再是那個翻牆給自己送桃汁、摔得揉屁股的小孩兒,不再有蹲在枯草旁邊哭邊埋頭吃飯的狼狽,更不再有在操場上因為追逐她的身影而忘了給彆人拍照的那種窘迫。
她已經變得自信而從容,行事穩健,總是遊刃有餘。
但或許也什麼都沒變。這人用好不容易得來的整個周日在廚房裡忙碌,就為學習如何給她做一道最愛吃的紅燒魚。下晚自習時,依舊是乘著風滿眼星光地朝她奔來。會因為她生病太多,背對著她擔心地悄悄流淚。
鬱落這一瞬間莫名有些仰頭望著自己手中風箏即將飛遠的欣慰和......慌張。
她抬起沒撐樹的那隻手,動作微滯。
可少女已經順從地低頭,將發頂蹭進她的掌心。
柔軟的發絲蹭動間牽起綿長的癢意,鬱落呼吸微頓,方才心裡難言的思緒隨之遠去。
她慵懶地用下巴輕倚上祁頌的肩頭,手習慣性扶上少女纖細柔韌的腰肢,“嗯,借姐姐靠一下。”
天氣微冷,說話間的熱氣化作繚繞的白霧,搭著她呼吸不穩間的輕喘,輕易讓少女紅透了耳朵。
鬱落以前不會在意。
可是這一瞬間,許是方才對“祁頌長大了”的認知作用,她目光觸到眼前那流淌著富有生命力的緋色的耳垂,忽地心跳衝撞了一下胸口。
是不是......要開始避嫌了?
鬱落後知後覺這個問題。
在互相依靠、互相取暖的這些年,兩人一直都很親昵。平日雖然肢體接觸不算太多,但也不那麼注意分寸。
譬如一分鐘前,她還覺得靠在祁頌懷中理所應當,甚至很喜歡這種感覺——少女身體溫軟,發間香味馥鬱。
想著,鬱落緩緩站直身體。
她抬眸注視祁頌出落得愈發漂亮的麵容,想起前幾天去開家長會時,無意發現祁頌抽屜裡的那一大疊情書。
思緒越扯越遠,等鬱落想到“這小孩兒該不會早戀了”的時候,祁頌關切地開口:
“姐姐不舒服麼?不想運動了我們就回家,我給你按摩。”
鬱落後知後覺自己抿起了唇角。
在這些年裡與祁頌坦誠的交流習慣中,她最終還是問道:“說起來你都快十七歲了,有沒有戀愛?”
女人的語氣輕快,順著初冬清晨的微風拂過祁頌的發絲,那般溫柔。
湧入胸膛時卻感覺有些凜冽。
祁頌感覺心臟被那份凜冽剮蹭得發痛。她唇瓣微動,最終理所當然地說:“我怎麼會戀愛?”
鬱落瞳孔裡流過清幽的光亮,好奇地問:“為
什麼這麼說?擔心教導主任抓到?”
祁頌一愣。
鬱落的重點怎麼落在這裡?
她說:“我是普通人,姐姐。愛情這種東西應該輪不到我的吧......”
鬱落的眉梢斂起。
祁頌知道,這是有些低落了。
她心頭微澀,想要修正方才的話。
卻見鬱落開口,語氣放得很溫柔:“對不起,是姐姐的失誤。每次和你交流這件事,我都將重心落在讓你不要因為彆人的狹隘懲罰自己上,而沒能考慮到更遠的、隨著你的成長會逐漸觸碰到的層麵,比如愛情。”
“我覺得你並不會因此失去擁有愛情的權利......”
“相反,你能比彆人更深刻而真實地觸摸到愛情。”
祁頌微怔。鬱落的最後一句話重重砸響在她心頭,好似在海深處翻湧起了浪濤。
鬱落唇角輕勾,麵上溫柔的笑意如在冬日吹拂的春風,循循善誘:“你想啊——”
“那是一場不因發熱期或易感期而起的絕對躁動,是不依靠標記而完成的取悅,不受信息素匹配度影響的純粹情感浪潮,不用信息素刺激、撩撥、征服對方就生出的強烈吸引。”
“這意味著沒有生理本能的幫助......”
“你們有多愛對方,才能獲得多少。”
“所以祁頌,你天然能擁有最純粹的愛情。”
清淚在祁頌的臉頰淌下,鬱落看著少女眸裡隨水光波動的、逐漸璀璨的晶亮,心頭竟澀痛了一下。
祁頌麵上的頓悟,讓她有種親手教對方離開自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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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落不喜歡跑步這種運動。
因為拍戲需要,她偶然接觸到衝浪,忽地喜歡那種征服波濤的暢快。
為了練身體核心,她在家裡鋪開瑜伽墊積極運動。
運動的效果很明顯,不僅身體強健了一些,衝浪也逐漸遊刃有餘。到最後正式拍那部電影前,她連衝浪的證書都拿了兩個。
而高三忙碌之際,祁頌隻能在晚自習下課後一起回家的那點時間裡聽鬱落說這些事。
她想象浪湧上女人瀟灑的身姿,發絲在鹹濕的海風中飛揚。
“姐姐,你以後有空教我衝浪吧。”那天祁頌忽然說,“我想和你學。”
許是覺得鬱落的世界寬闊,而她被困束在高中那小小的一隅,感到心慌意亂。
以至於她開口時,語氣裡甚至帶了點懇求。
鬱落微怔,繼而說:“好。那就預定你為我的第一個學生了?”
祁頌點點頭,甚至抬手要和她拉鉤。
鬱落從善如流地和她拉鉤,另一隻手點點她的鼻尖,輕笑道:
“這麼莊重啊?可彆最後我等著教你,你轉頭不小心找彆人學了。”
她的語氣散漫,全是揶揄。
因為她知道祁頌肯定不會對自己食言。
“嗯,姐姐等等我。”祁
頌用臉頰蹭著鬱落的手背,語氣輕巧又深重,“一定要等我。”
手背肌膚上傳來細膩柔軟的觸感,鬱落在少女幽邃的目光裡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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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竅的。
第一部電影上映,拿下新人獎和金獎,出名爆火,所有這些都衝擊著她的生活。
以至於無法再每天都站在梧桐樹下等祁頌晚自習下課。
但她一有空就會開車去梧桐樹邊的空地停著接人,而祁頌會從以前飛奔向梧桐樹下的她轉變成飛奔向她的車。
總是不願意先上車。
要先在駕駛座邊的窗戶上敲兩下,等鬱落降下車窗,伸出手摸摸她的腦袋。
所以,什麼時候有感覺的呢?對自己領養的、親眼看著長大的小狗。
是上次祁頌的唇瓣不小心觸到她的耳朵後,她默不作聲地麵紅了很久;還是上上次分明已經注射了抑製劑,卻拿發熱期當借口,貪戀祁頌的擁抱;還是上上上次祁頌如往常一般要她摸腦袋,而她在少女一瞬不瞬清亮又專注的目光中,不自覺一路撫到少女的下巴......
鬱落抬手揉了下脹痛的額角,一邊驚覺自己竟是壞女人,一邊又感到有些委屈。
祁頌心疼她工作忙,每次假期都會給她按摩頭部和腰背,溫柔又有力,很舒服。噢,還會給她做紅燒魚和桂花糕吃。
現在卻不管她,出去和彆人玩了。
終於等到國慶假期,她好不容易給自己爭取五天假,滿懷期待地回家,而那人竟然罕見地不黏她,選擇和彆人出去玩了。
是那個人很重要麼?
鬱落心慌意亂,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想起今天早上的那幕。
祁頌近三天早出晚歸,晚上回來時身上總有不同的香味。極淡,奈何鬱落嗅覺靈敏。
莫不是高三壓力太大,出去和不同的女孩子玩,通過社交解壓了?可是祁頌說自己都是和同一個叫沈含的Beta同學玩。
鬱落覺得祁頌不會騙自己,但又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想都想不到正直的答案。
總不能是去圖書館邊學習邊噴香水吧。
於是今天早上,她心裡的情緒和猜測堆積到快要承載不了,終於忍不住委婉問道:“你天天和那位叫沈含的同學出去玩,都玩些什麼呢?”
祁頌當時微亂的眸光讓鬱落知道了——她有不可言說的心事。
由此,鬱落開啟了躺在沙發上一整天的胡思亂想,飯都忘了吃。
大家眼裡影壇中冉冉升起的皎潔明月,初碰愛情一隅,便已墜入糾結的深淵。
想不通。她不過是出差忙碌了一陣子,回家後小狗就不朝她搖尾巴了。
鬱落抬手捂住自己的臉,決心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隻是祁頌的姐姐,是她自己生出不可告人的想法,祁頌不需要為此負責,也更沒有義務配合。
何況,她的小狗顯然要陷入屬於自己的青春期熱戀了。
這句話響徹心頭,鬱落感覺整顆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捏緊,指縫擠出一點血肉來。
疼得悶而窒息。
她抬起手,指尖摳著沙發皮,無意間用力刮得心神俱顫,呢喃得很可憐:“可是,明明是我帶大的......”
門口忽地傳出些許響動。
鬱落睫羽輕顫,收回手。看著沙發皮上摳出的痕跡,她瞳孔驟縮,心虛得差點從沙發上滾下來。
祁頌幾步過來兜住了她。
鬱落鼻翼煽動,又聞到了新的混合香味。
方才想克製、想壓抑自己的理智霎時被這陌生香味衝亂,有一種毫無根據的委屈和惱意湧上心頭,迅速將她渾身纏裹。
她巴巴地等在這裡,活像個苦等出軌女朋友歸來的戀愛腦。更何況,祁頌才未成年,她怎麼好意思肖想小孩兒?人家17歲,最青春純粹的年華,同齡人之間自然有自己的浪漫和躁動。
你現在不許享受戀愛,等成年了來和我談——這話聽起來就是個壞人說的。
心思起伏間,鬱落沒能注意到祁頌藏在身後的禮物盒子。她伸手輕輕把人推開,連同那點陌生的香味一起。
和往常無異,她不緊不慢地說:“姐姐出去喝酒,不用等。”
祁頌握著禮物盒的手微緊,慢半拍地“哦”了一聲,眼裡浮起一點失落。
她有些在意:“和誰喝酒?在哪裡喝,我一會兒去接你?”
鬱落留下一個高冷的背影:“不用接我,晚上不一定回來。”
十月份的B市,夜裡已經有些冷。
“我警告你不許喝酒啊。”經紀人苦口婆心,“本來秋冬就愛生病,不許亂造身體。”
“誰說我要喝酒了。”鬱落戴好口罩和鴨舌帽,理了下長發,從副駕駛座開門下車,“很快就回來。”
經紀人蹙起眉。這條街就一家酒吧開著,騙誰呢?
果然,女人身姿綽約,步履從容不迫地筆直進了酒吧。
卻很快就出來了,手裡拿著兩罐什麼。
經紀人恨鐵不成鋼地搖頭歎氣。
掩耳盜鈴,難道不在酒吧裡喝就不算喝酒了?還一次性買兩罐。
車門開了,鬱落坐上來,將其中一罐塞進經紀人手裡。
“我可不陪你喝啊!”經紀人連忙說。
鬱落置若罔聞,取下口罩,將另一罐的蓋子利落揭開。
仰頭,姿態瀟灑風流地喝了一大口,而後眼神迷蒙地用指尖拂去唇角餘留的一點液體。
經紀人皺眉,下一秒意識到什麼,後知後覺地大呼:
“我靠,你去酒吧買兩罐旺仔牛奶?這什麼酒吧啊,賣這麼不正經的東西!”
鬱落搖晃了一下旺仔牛奶的紅色罐體,那優雅嫵媚的姿態,仿佛是在搖晃紅酒杯。
她哼笑一聲,“你不懂。”
經紀人還沒意識到這能怎麼懂。
直到半小時後,鬱落的電話響起。
清潤年輕的聲音從手機傳出來,透露著緊張和擔心:“姐姐?在喝酒麼。”
鬱落似有若無地低應一聲,像是微醺。
祁頌一頓,小心地問:“你在喝什麼酒呢?是不是醉了。醫生說你不能多喝酒的......”
鬱落垂眸看著罐裡甜膩的牛奶,嗓音壓得低沉悅耳:
“在喝白的。怎麼了?”
白酒?
祁頌的心顫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