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真、假,兩人劃船似的推來拉去數個回合,紀小婷失了耐心,“還真沒完沒了了,我數三下,一起答就是了。”
三、二、一。
異口同聲:“真!”
害人之意不謀而合,路菲菲望了望左右,聲音壓得低實:“我這有種藥,原本打算用來弄死後院那隻煩死人的貓,現在,不如送給薑意眠嘗嘗味兒?”
“確定能死人?我們不會被抓吧?”
“不會。”她信心滿滿:“這東西可是坐船來的,一粒死貓狗,兩粒殘婦幼,到了三粒死了人,我們這兒的醫生,照樣什麼都瞧不出。”
紀小婷雙眼微亮:“你用過?”
“不光我,還借彆人用過呢。姓賈的傻貨,家裡六姨太掉了孩子,就是用了兩粒,到現在都沒弄明白怎麼回事。”路菲菲努了努嘴:“就算真出事,咱們推給賈家那個豬頭就是了,怎麼樣?再磨蹭,天都亮了。”
紀小婷握緊拳頭,張口喊來傅斯行,謊稱兩粒藥丸是賈小姐送來的生日禮,有助身體康健、延年益壽,讓他仔細收著。
“賈小姐有心了。”
傅斯行看向路菲菲,路菲菲不閃不避,做出驕橫的模樣:“看我乾什麼?我可沒準備東西給她。”
他不置可否,視線轉回紀小婷:”良藥有時效,依您看,這藥應該在什麼時候服用才恰當?”
眼皮不自覺輕跳,紀小婷舔了舔唇,小聲道:“那肯定……越早越好吧。”
“好的。”
傅斯行低頭看著藥丸,綻開輕柔的微笑:“那就讓小姐立刻服用吧。”
*
第三幕。
燈光俱滅,濃黑彌漫。
處在旁觀者的位置,薑意眠不需花費功夫,便能捕捉到那個又長又扁、獨自逼近事發地點的人影,說出他的名字:“紀淵。”
殺人無非三種:情殺,仇殺,利益殺。
紀淵屬於情殺。
他對薑小姐抱有男女之情,今夜無論如何都得不到她,隻能看著她淪落其他男人手中。
難怪他殺心濃重,幾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至於對方為什麼選擇割腕殺人,薑意眠確實不解過。
但在第四輪短暫的接觸中,她不經意瞧見他手臂上一條又一條深可見骨的疤痕。
有新生的傷,亦有陳舊的,交錯覆蓋在皮膚表麵上,頗有些血腥畫意。
那是她先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也是他經年累月、最為熟稔的傷人方式。
若非傅斯行、霍不應的介入,他必將精準無誤劃開她的手腕,取她性命。
——當然了,有也無妨。
‘薑意眠’難逃死劫,終究支離破碎躺在燈下。
紀淵得償所願,在沒人留意的角落,注視著她而亡。
*
終幕。
劃破夜空的尖叫,招致無數賓客。
推開擁擠吵嚷的男女,霍不應見到泡在血水裡的‘薑意眠’,肌膚泛青,被擁在懷中,已死去多時。
“滾開、滾!”
粗魯掰開紀淵的手、甩開紀淵的屍體,他抱住她,語調古怪地喊一聲:“薑意眠?”
她沒應答。
打濕了的頭發淌下水滴,卷翹的長睫遮蓋眼瞼。
薑小姐依舊精致、美麗,如同櫥窗裡標上天價的洋娃娃。
隻是,死了而已。
霍不應怔怔的,眉頭近乎半毫、半毫,或是更微小、更難以接受的距離往眉心擠壓。
青筋浮了起來。
眼底鋪上紅色。
之後是唇角不受控製地顫動,古怪地起落。
像沒心沒肺的笑的雛形,又如泛疼、震怒的下沉。
“傅斯行!”
再之後,他咬牙切齒:“傅斯行,你出來!”
傅斯行應聲而來。
屏幕外的薑意眠留心觀察到,在目睹這場死亡之後,他有一瞬間的空白。
麵上所有表情都清空。
眼也空白,神也空白,猶如被徹底挖空的盒子,隻剩下軀殼。
大約三兩秒的空白過去,傅管家找回自己的神色與角色,垂眸道:“今晚的宴會到此結束,請諸位自行離開。”
槍和屍體。
反擊與保護。
霍不應毫不猶豫掏出槍,砰砰兩下,子彈沿著臉頰劃過,打中他人的腰腹。
他麵色冷戾,雙眼眨也不眨,再次瞄著傅斯行開槍。
“殺人了!殺人了!”
眾人驚得驚慌失措,四處逃竄。
傅斯行沒有分神給他們,沒躲子彈,視線在屍體上停留、劃過,仍是一句:“請您離開,霍司令
。”
“走?今晚誰都彆想走。
霍不應咧開嘴:“尤其是你,傅、斯、行。”
他藏了兵,埋伏在遠遠近近的地方,聞聲齊刷刷跳了出來,個個比惡徒更惡徒,笑哈哈堵住旁人離開的路。
無處逃竄的賓客尖叫連天,淪為無關痛癢的背景樂。無人在意。
“我還以為你下不了手。”
唇邊溢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幾聲笑,霍不應的槍口愈來愈近。
傅斯行輕、又沉穩地回答:“我確實下不了手。”
“所以就眼看著彆人下手?”
“這是個意外。”
所有人眼裡良善、溫和、忠誠的傅管家真誠地重複了一遍:“意外。”
“去你的狗雜種。”
霍不應開槍,不知哪裡冒出來一個仆人,義無反顧地擋在傅斯行前麵,替他赴死。
“傅管家!”
其餘仆人很是時候地趕來,衣一掀,擺一揚,手裡皆是小老百姓不該有的刀槍。
公子小姐們仿若找到遺失的主心骨,紛紛群聚而來,絕望地求助:“傅管家,救、救命!”
“快救救我,我、我必有重謝!”
“我是劉家的,隻要你保我性命,我全家欠你人情!”
“還有我、還有我!”
他們爭先恐後的叫呀,嚷呀,拉呀,扯呀。聒噪極了。
下人們問:“怎麼辦?傅管家?”
如唐僧肉般被死死包圍的傅斯行,掩了掩唇。
卷曲的碎發遮住眼睛,看不清他真意,隻聽得一聲:“不留了吧。”
雲淡風輕。
“不管其他死活。”霍不應那邊放話:“我隻要傅斯行死!”
周圍便速速廝殺成一片。
“傅斯行……”
場外看戲的薑意眠自言自語:“本來就打算殺了薑小姐?”
機械音:【不是。】
傅斯行本人也說:“可惜了。”
他如遊魂,奇異地避開槍林彈雨,輕而易舉走到屍體邊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淡淡歎一口氣。
“本來想帶你走的。”
“薑先生惡有惡報,生死垂危,死前想見女兒一麵,卻得知,最寶貝的女兒竟然與罪魁禍首遠走高飛。”
“薑小姐十八歲前榮華富貴,享用父親偷來的好日子;十八之後流落街頭,意外丟失所有私房錢,隻得過上窮苦百姓的生活
,食不飽腹,衣不蔽體。”
“本以為兩情相悅,白頭偕老,直至死前才知道,原來她愛慕的是仇人之子,原來她被仇人之子——一個使她殘疾、家破、人亡的小人——愛慕。”
“怎麼樣呢?小姐。”
自是無人應答。
“您好像不喜歡這個故事。”
傅斯行笑笑,抬起頭,目光陰冷無光,幾乎要穿過屏幕與皮肉,筆直紮進薑意眠的心臟深處。
“那還是就這樣吧。”
他眯起眼梢注視她,笑著說:“您死於非命,作為奴仆,我會為您報仇。”
“薑先生、霍不應、紀小叒、紀小婷、紀淵、路菲菲……”
“彆擔心,所有覬覦您、傷害您、冒犯您的所有您厭惡的、喜歡的、留戀的。都將——”
“陪您跌下地獄。”
“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