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碰麵一談,才知道,張小魚早在兩年前離開學校。
“她是98屆會計班的,成績好,長相好,人又努力,老師們印象都不錯,不知怎麼的,突然就不來上學了。
“學校這邊了解到她家境不好,以為她們家嫌讀書太花錢,不讀了。——女孩子嘛,這種事情偶爾也有發生,讀著讀著就要回家嫁人去了。當時她班主任還往她家裡打電話來著,想建議她申請讀書補貼。誰知道她家裡人說她根本沒回家,非說我們學校把她女兒弄丟了,過來鬨了好一陣。
“就剛才,您說張小魚的案子,我還以為她們家報案了,或者這孩子在外麵犯了什麼事情,才嚇得立馬趕過來問問情況。”
年輕貌美,家境差,一個沒報案的失蹤者。
蔣深沒有放過這條線索,要求與張小魚的舍友談話。
陳老師一口答應,私下言辭委婉地請求,萬一張小魚涉及案件,希望警方不要對外提起A大。
“就這了。”
腳步停在一間房前,敲門,裡頭探出兩個腦袋,一個短頭發,一個長頭發。
“小魚嗎?”
好久沒有提到這個名字,這個人,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恍然。
“她人不錯。”
短發女孩說得真心實意:“一心都在讀書上,每天天不亮就去教室,
一直到天黑了,宿舍門快關了才回來,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愛學習的。”
“——她是農村戶口。”
長發女孩補充:“她不見之後,她爸媽坐三天三夜的火車趕過來,講得都是我們聽不懂的方言。年紀看著大,至少五十吧,頭上全是白頭發,一走到校門就坐在那兒哭。“把陳老師給嚇得,到處找人跟他溝通,最後才知道他是小魚的爸爸,花了家裡全部積蓄來A市,接小魚回家。”
“可學校也不知道小魚在哪裡,沒人知道。
“找不到小魚,叔叔阿姨不肯回家,坐在校門口一天到晚喊還我女兒,大家看著都怪心酸的。”
蔣深問:“他們現在還在校門口?”
兩個女孩同時搖頭:“不在了。”
什麼時候開始不在的呢?
薑意眠想到這個問題,卻沒問。
她靜靜聽著。
當失去視覺之後,聽覺是如此靈敏,能夠捕捉到他人言語之中,字裡行間所有細微的情緒。
女孩們說起小魚失蹤的那天:“下午兩點多吧,星期六,我一覺醒來看到她難得穿了條裙子,還問她,打扮得這麼好看要去哪裡。她說要去賺錢。”
“下午四點到晚上七點,三個小時能賺五百塊錢,我不太相信有這種好事,可是小魚很高興,還主動提出,回來的時候給我們每人帶一碗排骨麵。”
誰知她再也沒有回來。
“我們到第三天早上才發現不對勁,因為小魚不可能不來上課。我問阿芳——”
吱呀。
宿舍門被打開,走進一個紮馬尾辮的女孩,眼神冰冷的一掃,聲音比那雙眼睛更冰冷、沙啞:“這誰?我們說過不把外人帶進宿舍。”
“是警察啦,來問小魚的事情。”
聽到回答,女孩身形一定,指尖顫抖著,哦了一聲,拿起不鏽鋼水盆,轉頭出去。
“那就是阿芳。”
短發女孩歉意地笑:“她是小魚的老鄉,本來很好相處的。可是自打小魚不見,她把聲音哭壞了,就變成現在這樣,你們不要介意。”
說話間阿芳回來了。
眼是紅的,水盆是空的,可見並沒有去打水,而是掩蓋情緒。
不等蔣深開口,她拉開椅子,重重坐下,先聲奪人:“那份工作是我的。
”
“那天該去的人是我。”
*
小魚和阿芳是老鄉,來自同一個村莊,是村莊裡唯二成功離開家鄉、來到大城市念書的女孩。
小魚家境較差,勝在家庭氛圍好,父母愛兒又愛女,遠近聞名的不偏心。
阿芳常年寄居姑姑家,為了上大學與姑姑徹底撕破臉皮,搶回一部分爸媽工地去世的賠償金,才勉強交上學費。
兩個女孩初來乍到,口袋空空,在最初的那段日子裡,彆說一毛錢掰成兩半。就連毛巾、牙膏、肥皂之類的生活物品,她們都是兩人買一份湊和著用。
相比小魚一心撲在學習上,阿芳的重心,更多放在賺錢上。
“錢,錢,錢,我那時候滿腦子都是錢,因為人沒有錢就不能吃,不能喝,沒有錢,彆說讀書,連活都活不下去。”
今年21歲的阿芳,皮膚稍嫌粗糙,一雙眼生得又大有圓,利利有神。
“彆人介紹我去ktv上班,我一聽工錢夠,就去了。”
“後來她們說,店老板隔兩個月在家裡擺酒席,要找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去唱歌、跳舞、助助興,我聽完價錢,就去報名。”
“吳友興沒有為難我。我說我想報名,他說好,然後借我一條裙子,讓我星期六穿,穿完還得洗乾淨還給他,我也說好。”
“我沒想到那天我會肚子疼,疼得走不動路,下不了床,人哆嗦得衣服都穿不上。小魚看見了,就說她替我去。”
“不該讓她去的。”
樓底下傳來女學生說笑的聲音。
阿芳定定坐著,似是透過他們,透過牆麵,透過這喧囂的塵世、漫長的時光,去挽留一些彆的什麼東西,什麼人。
“小魚沒有回來,我去問吳友興,吳友興說他不知道;我想再去問問彆的女孩子,她們全部不來乾活,一個人都找不著。”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出了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能讓她不來上學。後來她爸媽——”
“你的意思是。”
蔣深打斷:“你到現在都不知道張小魚經曆過什麼?”
阿芳毫不猶豫:“對。”
“為什麼沒報警?”
“我們報過,六點去,八點吳友興找到我學校,說我再招他,他就把我在娛樂場所打工的事情告訴學校,讓學校開除我
。張叔張姨不想讓我沒學上,而且其他去過聚會失蹤的女孩家屬說,報了也沒用,根本找不回來。”
聚會失蹤的女孩家屬碰過麵。
既然張小魚的父母知道女兒因聚會失蹤,為什麼不去找吳友興,而選擇在學校鬨?
對此疑問,阿芳大方承認:“是我建議張叔這樣乾的。”
長短發室友早被請出宿舍,她沒有顧及,坦言:“吳友興背後有人,我們惹不起。張叔家裡還有兩個孩子要養,不管怎麼樣,人是上學時候丟的,學校肯定不想被牽連。隻要張叔不鬆口,或多或少,學校賠點錢,他們接下來的日子才能過。”
蔣深:“張小魚的父母拿到錢就回去了?”
“對,還有彆的要問麼?沒有我要睡了,晚上還要去打工。”
阿芳藏在桌下的手,不停絞弄衣物,布料上留下道道褶皺,似乎並沒有表麵上來得淡定自如。
蔣深留意到這點,沒說什麼,轉身離開。
直到陪薑意眠走到樓底,他謊稱筆記本忘帶,又折上去,推開門。
“還有一個問題。”
視線如搜捕獵物般,在幾個女孩的麵上來回遊移,蔣深問:“你們誰記得,張小魚的父母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在校門口了?”
長發與短發麵麵相覷,報出一個時間點:“差不多……半個月前吧。”
恰好撞上福爾岱死去的時間點。
餘光裡,第三個女孩的臉,唰一下變得蒼白。
*
福爾岱的弟弟回國了。
前腳走出宿舍樓,後腳得到消息,蔣深一口氣兒沒喘,立刻往那邊趕。
到的時候,老四剛開始做偵查詢問。
老流程,上來問姓名:“叫什麼?”
“餘恩岱。”
“和死者關係?”
“兄弟。”
福爾岱長相平平,無惡不作,沒想到他的弟弟樣貌清俊,滿身書卷子氣兒。
就是性格木訥了點,根本用不著人問,自個兒補一句:“他是我哥哥,大我兩歲。”
“你不姓福?”
“大兒子隨父姓,小兒子隨母姓,這是我出生之前,爸媽商量好的。”
“那你跟死者感情怎麼樣?”
“不是很好。”
餘恩岱雙手平整擺放在膝蓋上,坐姿標準的如同三好小學生:“我媽媽身體不
好,生下我沒多久就去世了。我哥認為是我的錯,從小不願意帶著我玩,漸漸地,我們相處的比較疏遠,成年後基本沒有往來。”
“死者生前經常在家裡辦聚會,這事你知道嗎?”
他小幅度點頭:“聽過一點。去年年夜飯上,有女孩鬨到家裡來,我爸很生氣,罰我哥在門外罰跪,直到他發高燒失去意識,才把他送去醫院。後來我哥醒了,保證不會再做這種事,我爸才沒有繼續罰他。”
“聚會的具體內容,你了解嗎?”
“不是很了解,他不在我麵前說這些,怕被我爸知道。”
“你爸對你哥管得很嚴?”
“也不是。”
餘恩岱擺弄手指,“我爸是一個商人,一個成功的商人。他有根深蒂固的商人思維,無論對待親人、朋友,還是家人,都像評估商品那樣嚴格。
“如果要分類的話,我哥在他眼裡屬於質量不合格、容易影響廠家生意的殘次品。——不要誤會,這是他的原話。我哥有很多愛好,這些愛好是好、是壞、是對、是錯,都不在我爸的考慮範圍之內。隻有一種情況,當愛好過界,威脅到我爸的名、我爸的錢,我爸才會出手阻止他,乃至趕他出家門。”
“……”
這人說話有點繞,文縐縐,雲裡霧裡。
害得老五在一旁做記錄,抓耳撓腮半天下不去手。
“寫我爸不關心我哥,隻關心我哥可能帶來的負麵影響就好。”
對方相當善解人意地為他出主意,抿唇一笑,竟有幾分孩子氣:“如果我爸真的關心他,現在在你們麵前的,應該不止我才對。”
有道理,老五提筆就寫。
老四接著問:“死者的堂弟說他雇了兩個保鏢,這事是真的嗎?”
“是的。”
“你能聯係到他們嗎?”
“不能。”
“你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什麼時候?”
“很久,太久了,我記不太起來。”
“聽說過吳友興這個名字嗎?”
“沒有。”
……
一來一回,毫無漏洞。
蔣深聽的不得勁,起身去外頭抽煙。
老五鬼鬼祟祟跟過來:“老大,你說這餘恩岱有沒有問題?要說配合,他真配合,我就沒遇到這麼好說話的,問什麼答什麼。要
說不配合嘛,他這一問三不知,答了跟沒答一個樣啊。”
大片大片煙霧被冷風吹散,蔣深遙望天際,心想,要下雨了。
餘恩岱有沒有問題,他不知道。
但他敢說照老四這個問法,問到天亮都白問。
福爾岱遇害,不管誰殺,都不該越過專業保鏢。
保鏢不可能被殺。小概率護主失敗,逃跑,而最有可能的應該是——被收買。
被,比保護福爾岱更高的酬金,所收買。
錢從哪來?
受害者家屬們集資?被利用的學校賠償金?
誰能輕易接觸到言語不通的外國保鏢,與他們談條件、達成共識?
操著外地方言、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夫妻?被警察盤問時故作穩定的阿芳?
煙頭落在地上,靴子踩住,碾出焦黑的粉末。
蔣深掉頭回客廳,詢問進入尾聲,如他所想,他們沒能獲得任何有效信息。
餘恩岱準備送他們出門。
蔣深立在原地不動,眼珠子散散地從左邊移到右邊,再從右邊移到左邊,忽而勾起唇角,露出個凶惡的笑來:“餘先生,你這房子不錯。”
蔣隊長罕見的客氣,罕見的笑,組員立刻嗅到陰謀的味道。
唯有餘恩岱不知內情,老實嗯一聲。
“方便讓我們參觀一下麼?就走一圈。”
蔣深口裡的我們,是指他,以及他拉過來的薑意眠。
一個人高馬大頂凶臉,怎麼看都是另有用意。
一個雙目無神白淨臉,怎麼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
外人很難搞清楚這對組合,雪上加霜的是,餘恩岱打小內向,很難拒絕彆人的要求。
看看而已,應該沒問題?
“……跟我來吧。”
餘恩岱往廚房走去,背影單薄而瘦弱。
這段日子,蔣深每到一位嫌疑人家裡,必定提出走一圈,真實用意是借機發揮薑同學的特殊能力,省得凶手近在眼前,被他們平白錯過。
薑意眠習以為常,跟著上上下下、裡裡外外轉半天,沒聽到聲音。
“好了,我家就這些房間。”
餘恩岱再次打開庭院大門,“你們慢——”
“那是什麼?”
告彆語被截斷,循著蔣深手指方向看去,餘恩岱很明顯滯了幾秒:“我爸喜歡酒,我媽媽去世前買了
很多酒存在地下酒窖裡,那是酒窖的入口。”
“能看看麼?”
蔣深嘴上在問,人自顧自朝那邊走去,一把揭開木製蓋板,板下出現一條階梯。
“對不起,你們不能進去。”
這時餘恩岱才開始慌張,小跑過去攔住他們。
晚了。
左手邊薑意眠沒由來的平地一個踉蹌,蔣深伸手拉住,壓根不需要問她聽見什麼。
他回頭,單刀直入:“你就在這殺的人?”
餘恩岱狠狠一呆,麵上血色儘失。
空氣仿佛凍結,北風嗚嗚地叫。
畫麵定格良久,良久,餘恩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樣低下頭,嘴唇蠕動,細若蚊足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刹那間遠處一聲雷響,天光大亮。
*
2003年1月2日,離年關還有兩個月整。
A市公安局審問室內,犯人餘恩岱正在接受審訊。
對於殺人、棄屍罪行,他供認不諱。
殺人手法、過程,凶器藏匿地點,他全部交代。
唯獨一點,當他們詢問是否存在共犯時,餘恩岱一口咬定,沒有。
“你的意思是,殺人、分屍、縫合、搬運,這些事情都是你一個人乾的?從頭到尾沒人給你搭把手?你一個男人會用針線,正麵衝擊就能撂倒福爾岱?”
按照餘恩岱的口供,12月14日上午,福爾岱找他要錢,作為再次舉辦聚會的資金。
他不答應,兩人發生口角,積怨爆發,索性殺福爾岱了事。
回到現實。
福爾岱身高178cm,體重75kg,生前學習過一段時間散打;
而餘恩岱身高173cm,體重55kg,胳膊大腿瘦得像個姑娘。
這兩異姓兄弟,傻子都不信後者殺前者。
可餘恩岱偏偏堅持:“是我自己做的。”
目光閃爍,表情不安,用老五的話來說,一看就不是糊弄人的料。
“不對啊。”
站在單向透視玻璃後的老五回過神,納悶:“剛才問他知不知道聚會,有沒有見過福爾岱,一口一個沒有,說謊說得挺溜。怎麼到這兒成這樣了?這小子到底走的什麼路子?”
裡頭負責審訊的人,可能也覺得這話荒謬。
他一拍桌,音量拔高:“餘恩岱,我勸你不要再來這套!我們都知道福爾岱是個什麼東西,知道他乾過什麼。你
既然已經認罪了,就不要想著袒護同夥,這樣對你,對他們都不好!”
餘恩岱受驚地抖了一下,埋頭不語。
審訊人員以為他被說動,清了清嗓子,態度有所好轉:“其實我們差不多猜到你的同夥,就是受害女性和她們的家屬。隻是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參與了這次行為,所以你——”
“沒有其他人。”
餘恩岱打斷:“隻有我。”
還真就上趕著擔罪責唄?
審訊人員抬手拎出一張照片:“這人你認識不,林芳。”
餘恩岱看也不看,搖頭。
“撒謊!她就是去年鬨了你們家年夜飯的女人,你們肯定見過麵,為什麼不承認?難不成她就是你的同夥,你想給她開脫?”
餘恩岱還是搖頭。
甭管你擺多少張受害女性、受害女性家屬的照片,他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死不肯認。
剛消下去的火氣,再次猛燒上來,審訊人員都給他氣笑。
“這些都不認識,你為什麼殺你哥,動機在哪兒呢?啊?你殺人分屍還割他老二,這麼深仇大恨天上掉下來的,還是上輩子結下的?”
“餘恩岱你清醒點行不?!”
“共犯的名字,不管你說不說,案子往下查,肯定能揪出他們。這對我們來說隻是早晚的事兒,對你可不一樣!對,殺人是犯法,我們國家社會除了**律,還講情理,刑法上麵的罪刑都是有一個區間的。區間,你懂吧?你因為吵架殺人分屍,跟你發現你哥的壞行為,一時衝動采取錯誤的行為阻止他,這倆動機天差地彆,明白不?”
餘恩岱點點頭,賊巴兒老實。
點完再搖搖頭,倆隻眼睛黑乎乎,好像都要給吼哭了,表情特委屈、特真誠:“可是我真的沒有……”
“……”
審訊人員都給折騰無語。
“林芳是你對象?犯得上這麼護著她?”
彆人不敢說,林芳、張小魚這兩人,一個活的,一個死了,絕對和福爾岱的死解不開。
餘恩岱雙眼盯著自己的膝蓋,搖頭。
“說話!”
“不是。”
“難不成張小魚是你對象,林芳是你對象的好朋友,所以你給她當墊背的?”
“不是。”
“你到底想給誰做隱瞞?說實話!是不是你
喜歡的女孩子被福爾岱糟——,不是,傷害了。你要給她出氣,就夥同她、或者她家人殺了福爾岱?”
“不是。”
“我知道了。福爾岱又要舉辦聚會,這次打算對你喜歡的女孩子下手,你就比他更早解決他,是不是?”
審訊人員發自內心覺得,隻有兄弟積怨、家產萬千,再來個愛人被覬覦。所有事情疊加起來,才能讓眼前這個呆板、靦腆的男人,轉眼化作惡魔,舉刀殺人。
然而餘恩岱縮著身體,腦袋往兩邊慢慢地搖,‘不是’兩個字,貫徹始終。
對方眉心皺出一個川字,真心不明白:“你要真不認識她們,沒有喜歡的女孩子要遭殃,那為什麼殺你哥?殺人是犯法的,殺親哥也犯法,要坐牢,你知道嗎?”
餘恩岱沉默許久。
久到天色暗下來,晚飯都給送來。
他直直坐在椅子上,近乎自言自語:“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什麼?”
“我隻是覺得,一切都是錯誤的。”
仿佛沉入另一個世界,聽不到他人的生意,餘恩岱自顧自說下去。
“我等了很久。可是一直沒人懲罰他,沒有人阻止他。”
“我爸爸經常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想這可能就是我需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去做了。”
“他確實做錯了,對嗎?”
他抬起臉,臉上有些茫然:“為什麼一定要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呢?”
“他是我的哥哥,他做錯了。
“無論我有沒有喜歡的女孩,有沒有被他染指,他做錯了。
“錯了就是錯了。他做錯了,我也做錯了,不管我們的理由是什麼,都無法改變這種行為的錯誤性,不是嗎?”
餘恩岱的聲音輕輕的。
他的邏輯拋開所有現實元素,近乎天真,又因此而純粹、強大。
他們能說什麼呢?
事實上,他們想要的真相又是什麼?
這件案子從頭到尾、從不計其數的受害者到成群結隊的加害者,最終將所有矛盾點都凝聚在區區一個餘恩岱身上。
傷害與保護,阻攔或泄憤。
餘恩岱做出自己的選擇,並且做好承受代價的準備,他們還能說什麼?
審訊人員想來想去,頂多將盒飯往前一推,“吃飯吧,我們還沒到
不讓吃飯的程度。”
餘恩岱沒有接。
他頂著蒼白的臉、濃黑的眼圈,像一隻小動物般怯怯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我、剛下飛機沒多久,有點累,能稍微睡一下嗎?”
審訊人員沒有猶豫多久,擺手:“隨便你,反正隻能趴在桌上休息。”
“謝謝。”
餘恩岱慢慢伏下去,臉看不見,隻剩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以及一句很輕、很輕地:“有很多錯誤,不是非要性彆作為媒介才能感知。”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
這次他沒再問對不對,是不是,因為他內心肯定自己的答案,沒有絲毫懷疑,也許甚至沒有過後悔。
結束了。
至少他讓錯誤的行為永遠結束了。
懷抱這份安心,餘恩岱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著,沉沉睡過去。
轟隆、轟隆,窗外電閃雷鳴。
一連陰了好幾天的A市,終究還是下起了雨。
作者有話要說:我眠的戲份有點少,但是我超愛這個案子!你們覺得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