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四十,薑意眠準時醒來。
昨天割掉的頭發,一夜過後長回腰際,鬆鬆卷卷的垂掛著,不太方便行動的樣子。
想剪,奈何監獄裡沒有尖銳物可用。
何況她還有更至關重要的事情要做。
按廣播要求疊好被子,五分鐘後,薑意眠雙手抱著臉盆,頂著十幾雙眼睛,正大光明地走進洗漱間。
“早上好。”
她對犯人們打招呼。
白皙臉頰旁,兩個梨渦小而淺淡,看上去要多友好有多友好。
而犯人們或滿嘴泡沫,或一臉水光,都是一臉古怪複雜的表情,定定瞧著她,不回應。
薑意眠麵色淡然,找一個位置放在水盆,又朝身邊不遠處的男人打招呼:“你好。”
那人正低著腦袋、在擠牙膏。
抬頭一見她,神色僵住,本能地往後退兩步,不慎踩在滑膩膩的泡沫水裡,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薑意眠想過伸手拉他。
可他原地一個猛跳,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奪門而出。
“……”
看來不需要彆人的幫忙。
沒關係。
一個不成下一個。
她收回手,已然鎖定下一個目標。
“你好。”
她走到他的麵前。
他手一抖,型號老掉牙的剃須刀劃破皮膚,一滴血珠滲出來,要掉不掉地掛在下巴上。
第二個犯人捂住下巴匆匆離去。
接著第三個、第四個。
犯人們眼睜睜看著薑意眠以順時針為方向往前挪,卻不在那時躲。
反而乾巴巴杵著,乾看著。
直到她一個一個走到他們麵前,單獨地、真真正正地對他們說上隻言片語。
近距離看清楚那張精致的臉。
那雙眼,那頭漂亮柔軟的長發。
他們沉溺片刻,而後無一例外地,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大步走開。
沒過多久,五樓洗漱間空空蕩蕩,隻餘下薑意眠一個人。
她眨了眨眼,抱起盆,走下樓梯。
四樓,三樓,二樓,一樓。
一個樓層都沒有放過。
中間並非沒有人動搖。
薑意眠記得清楚,一共有六個人對她提起嘴角,露出生硬而怪異的笑容。
三個人木頭似的定在原地;
五個人上前一步,張口欲
要對她說些什麼,冷不丁被其他犯人用力拽住。
“不想活了?”
他們極力告誡:“彆忘了刀疤,他會弄死你的!”
然而那些人壓根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形同沉浸在另一個無比美好的世界,他們神色癡迷,激動地大喊:“她在跟我說話,你們聽到沒有?她居然找我說話!今天就算死,我也要陪她多說幾句再死!”
!!
“你想得美!”
“不要臉的東西!”
“我都忍住了,你彆想搶在我前麵!”
其他犯人麵容猙獰,咬牙切齒,聯起手來,終是硬生生地把人給架起來,抬走。
癡迷者被死死摁著,仍然大聲笑:“你好,你好,嘿嘿,你好,小家夥。”
薑意眠:“……”
下一個。
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一棟樓裡所有洗漱間被一掃而空,整整五層樓的犯人們被她追著往外跑。
這讓薑意眠感到自己如同一個恐怖女鬼。
不過對方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生怕她追不上似的,還時不時放慢腳步,刻意保持不遠不近的恒定距離。
薑意眠頗為公道地想,假如做鬼,她可能是世界上最沒威脅力的鬼。
居然還需要人類同情放水。
*
八點,所有犯人集合廣場。
上個副本教會薑意眠一個俗語,叫擒賊先擒王,聽起來著實有道理。
反正已經嘗試過不少犯人。
這一回,她乾脆找他們的頭下手。
——刀疤。
犯人們皆所畏懼的刀疤,她昨天在食堂裡見過,生得格外高,一身肌理分明的皮肉,一頭剛硬利落的寸發。
他在這監獄裡好比巨人中的巨人,囚服之下的狂徒,身形與氣場皆在人群之中異常打眼。
所以薑意眠沒花多少力氣就找到他所在的地方,直直地朝那張長桌走去。
“刀疤,她過來了!好像是衝著你來的!”
彆說其他人。
就連昨晚信誓旦旦,認同薑意眠來曆不明有風險的獨眼,這會兒也不由得雙眼發直,心臟砰砰亂跳。
一張桌上似乎僅有刀疤不為所動。
他支著一條腿,折起一條腿,脊背骨長而彎曲,坐姿十分鬆散。
走近了,她能看見他左半邊側臉上,一道陳年舊疤自眼梢劃到顴骨,大約
便是他外號的來曆。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