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有東西落在教室,得去教學樓一趟。”
校草遲遲不開口,眼看要到宿舍,江棉來了這麼一句。
“沒事,我送你去。”
校草一口應下,兩人的相處時間順理成章的得到延長。
路上,江棉有意頻頻提到男朋友,對方終於沉不住氣,停下腳步,紅著耳根對她說出喜歡。
說實話,挺沒勁的。
她真正想要征服的那個,始終不肯低頭臣服。
她隨意耍些小手段玩弄的,又太過容易上鉤。
怎麼想都不得勁,江棉心緒湧動,莫名其妙執著起戚餘臣。
難道他當真沒有對她心動過?一點都沒有?
她就真的比不上那個不知名的女生。
不相信,怎麼都不肯相信。
假如現在打電話告訴學長,學校裡有人追她。有沒有可能像電視劇、那樣,通過吃醋,讓學長發現其實在他心裡,她的重要性早就超過虛幻的白月光呢?
江棉蠢蠢欲動,恰好手機鈴響起,學長來電。
哇哦,難得他們默契一次?
朝校草露出抱歉的笑容,江棉往旁邊走了兩步,接起電話:“喂,學長?零食我收到了,現在正在外麵,還沒有回去。今天學校裡有同學請我去遊樂園玩。”
快問是男是女。
她在心裡寫好劇本。電話那一頭靜默兩秒,喉嚨照常嘶啞難聽,讓人想起一件裂痕遍布的樂器:“你燙頭發……了?”
“是啊,學長怎麼知道?”
他們可是半年沒見。
自從她學會化妝之後,可能他的白月光不愛化吧,他漸漸地自欺欺人光送一些生活用品,似乎刻意不見她。
江棉正說著,猝不及防尾指被握住。
回頭看見撓頭笑的校草,她沒有掙開。
用口型說:我、哥。
對方做了一個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江棉滿意地一邊走,一邊嬌聲道:“我們好久沒見,我的頭發都從肩膀長到腰了。你都不知道,我在學校裡可受歡迎了,到處有男生追我。”
校草小心眼地捏她手指,她笑顏如花。
為什麼學長沒有反應呢?
需要再添一把火嗎?
江棉的小心思滴溜溜轉,決意今天非要在兩個男人之間挑一個。因此又問:“你現在在哪裡啊,遲點有空見麵嗎?我有事情要跟你說來著。”
“有空。”
半晌,對方輕輕飄來一句:“我在你的教室。”
她一驚,猛然抬頭,不期然對上戚餘臣的眼睛。
這時的天還沒有黑透,四樓教室窗戶大開。深色的遮光窗簾飄飄揚揚,光影交錯,他就直直地站在那兒。
輪廓模糊的一團。
居高臨下看著她表演。
看見了吧?
都看見了吧?
眼下說什麼好呢?
蒙混過關,抑或撕開臉皮說清楚?
不,不,不該在學校鬨太難看,得想辦法解決才行。
腦子飛快轉動起來,江棉生平頭一回啞口無言。
隻聽得學長輕聲——仿佛鬼魅貼附在耳畔那樣輕的吐息,好似不願意驚動什麼人——他說了一句話,九個字,便掛斷電話,在她的注視下,從四樓掉了下來。
事情發生得格外突然。
以後好長一段日子,無論江棉怎麼用力去想,記憶能夠打撈起來的畫麵,就隻有他放下手機,對她——
不,不是對她。而是出於對那個他找不到的女孩的執著愛戀,他對她這個相似品最後也最夢幻地笑了一下。雙眼彎如皎月,表情清醒又迷離,疏離又狂熱。她從不知道他還有如此濃烈的情緒,像煙花砰一聲絢爛地炸開。而後他踩上窗台,無聲墜入無邊的黑暗。
緊接著的畫麵支離破碎。
有她濺上血滴的小白鞋、校草驚恐的臉龐、摔壞的手機;
一隻灰撲撲的貓,人性化地伸手摸了摸屍體的額角。
如果她沒有因為目睹死亡而產生幻覺的話,她清清楚楚看見它用毛絨絨的臉貼上學長的側臉,掃過來的視線頗有幾分冷厲,就像、就像譴責她以最惡劣的行為傷害了一個最美好的人,禁止她再靠近他。
——幻覺。
校草說她當時嚇得原地癱軟,根本沒有過貓。
一切隻是幻覺。
可為什麼那段長長的日子裡,她的夢裡,總是反複循環播放學長臨死前的那句話,以及漆黑幽深的貓的瞳孔?
“江小姐,你認為他是因為情感糾紛才自殺的嗎?”
警察這樣問她。
她霍然起身,大聲否認:“跟我沒關係!!!”
“——小姐?”
“不是因為我!”
“你應該去找她而不是我!”
“他的眼裡壓根沒有我,你明白嗎?他看著我的時候永遠想著彆人,他在我的身上找彆人的影子!你以為是我刺激到他他才自殺的嗎?你覺得他剛剛才摔死嗎?錯了!你們都搞錯了好不好?其實他早就死了!他是為那個人活著的,不,他本來就是為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家夥活著的!不光他,還有都是,還有我們!!”
“——小姐麻煩你坐下來。”
“你知道柿子嗎?柿子是一種很奇怪的水果,熟透了才會散發出特彆濃的香味。你見過嗎?果實都爛得不成樣子了,反而香得厲害,香得讓人覺得惡心讓人反胃。學長就是那樣的東西!他爛到不能再爛了,要怪就怪她不願意陪著他所以才會變成這樣而且他還會一直爛下去早晚有一天他們全部堆在一起爛掉到時候就沒有了現實這裡就是現實!你還不明白嗎?這是她的世界上帝為她存在它拚命地打造她喜歡的世界它想要討她歡心而我們都不過是低級的道具是玩具!!”
“——小姐,請你冷靜一點!”
審訊室外跑進兩個警察,幫忙摁住歇斯底裡的女人。
一股惡寒躥過體內,江棉渾身抽搐起來。
那並非□□上的疼痛,更類似心理上得的窒息,是它在警告她,不許再說下去!!
“你們知道我們有多……渺小嗎……你們以為這一切是我想要的……結果嗎……難道你們還以為你們有權利……有資格控製什麼嗎……失控了……我們都是失控的……被完全控製的……”
她堅持要說,堅持要戳破這個世界的真相。
恐懼的淚水瘋狂奔湧,她如壞掉的娃娃般猙獰地尖叫,冷不丁聽到創造者殘忍的指令,眼前一片炫白降臨。
叮的一聲,副本停止運轉。
她的臉開始脫落。
她的頭發絞纏脖頸,爭先恐後地鑽進口腔。
因為它要把一切收回去。
那個卑劣、怯懦、諂媚又庸俗的家夥,世界的創造者,失控的——!
假如她的樣貌不是她的樣貌——,她的頭發不是她的頭發——,她的性格不是性格所作所為不是所作所為思想不成思想假如什麼都不是她的,她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那麼‘她’又是什麼?這個世界是什麼?它——
叮。又一聲。
她端坐在審訊室椅子上。
她長得平平無奇,她的男朋友跳樓死去。
警察公事公辦地盤問:“張小姐,你認為你的男朋友為什麼會在你的學校裡自殺?是因為感情糾紛嗎?”
她怯怯絞弄手指:“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那麼在最後的通話裡,他對你說了什麼?”
她一臉迷茫。
“請回答我,陳小姐,他對你說了什麼?”
她打了個寒戰,苦思冥想,“好像,他說了很奇怪的話。”
“是什麼?”
“他說,原來我,隻是一個玩具……”
“那是什麼意思?”
“我、我不知道。”
“你確定?林小姐?”
警察眼神尖利,她在他的審視中感到疼痛,感到她的心臟正在接受炙烤。
而他的外形也在瘋狂變化。
人類,剛毅的男人——,美豔的女人——,皮膚逐漸黏連一起,眼眶被左右拉扯成讓人迷幻的混亂線條——
某種言語難以描述的形狀——,畸變——,突出的眼球——,血糊糊的觸角,長滿尖齒——
雜亂無章的意象讓人頭暈目眩。
有把紮滿釘子的長棍在她體內亂捅,雪崩般的絕望壓倒了她。
她恐懼了。
她投降了。
她用雙手掐住自己的咽喉,極力遏製嘔吐的欲望,顫抖著保證:“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好吧。”警察終於放過她:“謝謝配合,劉小姐。”
她點點頭,身體裡、心靈上的痛苦刹那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被原諒了。
她低頭走出審訊室,走出公安局,短短幾秒湮沒人群之中。
*
同一時刻,戚餘臣的屍體推進太平間。
再這樣下去毫無意義。
確實該結束了。
薑意眠問係統:“已經記錄的人生版本可以刪除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
也對,哪有存放不能刪的道理?
驟然刪去所有版本,地動天搖,視野內的景象如海浪般顛簸、崩塌。
漆黑的麵板躍然眼前,這是最後一次。
刪除目前科技手段無解的「心臟病」,讓戚餘臣健康。
刪去「被遺棄的紙條」,祝願他堅毅。
還剩一次。
刪去「賭博」?
刪去「爸媽的離開」?
刪去「校園暴力」?
不,都不對
“請刪去我的存在。”
默念:刪去戚餘臣人生裡,世界管理者的存在,麵板自動跳出選項。
點擊選中。
確認。
刪除。
作者有話要說:不小心失控了,古娜拉黑暗之神——戚美人——因為炮灰行為感到違和而覺醒!!!啊!
算了這個副本不搞事,他已經阻止不了眠眠的離開了,下下個副本再當瘋批美人吧XD
話說江棉這情況算不算san值歸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