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深海(18)(2 / 2)

她尾音發顫:“為什麼、他已經管不了你了,這樣還不夠嗎?為什麼一定要弄成這樣?”

季子白這才低眼看她,隱約挑了挑眉:“你很享受那種生活?還是很需要男人?”

“什、什麼?”柳女士被這突如其來的話一驚。

“如果你真的需要男人,我可以安排。”

季子白拂開她的手,像拂開看不上眼的一粒灰塵。

他緩緩站起來,站在她的麵前,眉目之上籠著一點殘碎的燈光、一些深深的影。

柳女士的視線隨著他拔起,逐漸變成仰望的視角。到了此時她才猛然驚覺,她的兒子已經不知不覺長得這般高,無論長相抑或氣勢,這般像他的父親。

“你們可以登記結婚,也可以辦婚禮,但我不會去。

結婚之後你們可以去國外生活,可以生孩子,隻要孩子彆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說話的口氣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成分,反而像一種通知,一種漠然的允許。

“如果一個男人沒有辦法滿足,或者你更偏好手段粗暴的男人,儘管說,我都會安排。我可以給你們足夠的錢,給你們的孩子足夠的錢,全部打到那個男人的賬戶上。那之後你就可以永遠過著你想要的生活,留著這些眼淚去向彆人索取你想要的東西,沒必要再浪費在我身上,更沒必要時時刻刻因為一個死人來煩我。”

“我這樣說,你應該能明白了,媽媽?”

季子白的咬字相當緩慢、標準。麵前的女人因為他的話哭得更厲害了。

有個瞬間,這具身體的生活經驗,或是所謂社會道德短暫壓過冷血的本性,讓季子白覺得,他至少應該替這個女人——他這軟弱無能的母親——拭去臉上的眼淚。

轉念他又嫌臟。

誰讓他與他父親的口味截然不同。

他的父親如此喜愛柔弱的、純潔的菟絲花,而他更偏愛於倔強的、耐折的、含刺的玫瑰。

他們彼此厭惡,彼此鬥爭又彼此輕蔑。所以他終究沒有動作,不想挨到對方糟糕的附屬品。

柳女士本人則是沉浸在難以置信之中。

從未想到自己在兒子眼中居然這麼不堪,她震驚、傷心、驚慌失措,獨獨沒有憤怒。

“不要這樣說我,阿季,求求你,不要這樣說媽媽好不好?”

晶瑩的淚水滾滾而下,她再次抱住他的胳膊,哀哀求道:“媽媽知道,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有用,沒有骨氣。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就看在媽媽的麵子上,讓爸爸回來呢?

我不是必須要男人才能生活,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取代你爸爸啊。可能你會覺得媽媽太賤,太不知好歹,可是、爸爸隻是偶爾懲罰我而已,都這麼多年了,我們連孩子都有了,難道媽媽真的不可以愛他嗎?”

“對不起,說多少對不起都沒有辦法否認,媽媽的確愛著爸爸,就像你愛那個女孩。就像你不管怎麼都離不開她那樣,媽媽也離不開爸爸。我們不是一樣的嗎?”

抬起柔美的臉蛋,顯露纖細脆弱的脖頸,用最最無辜的語氣說著天真的話語。

這便是柳女士無師自通的本領,賴以生存的手段。

季子白嗤笑出聲。

愛。誰愛誰?

他玩味地品味著這個字,幾乎要憐憫她了。

感受到對方的無動於衷,柳女士不得不退一步:“實在不行,就讓爸爸活著吧,好不好?我不要他回來了,求求你,阿季,至少讓他活著,讓我一眼他還活著行不行?”

“放開。”季子白說。

如同正式被判死刑,柳女士頓時泣不成聲:“求你阿季!我不看了,再也不看了,要你說一句爸爸還活著,媽媽就相信你,以後再也不來煩你!”

“我該去地下室了。”

“阿季!阿季!一個字,就一個字!” 她語無倫次,近乎崩潰:“點頭搖頭也行,求你念在這麼多年情分上,給媽一個念想好不好?騙騙我好不好?拜托,告訴我,爸爸到底活著還是、死了?他現在好不好?”

“有人還在地下室等我,再不去,她要不高興了。” 季子白居高臨下地俯視女人,嘴唇一掀,吐出一句冰冷的回答:“不要再煩我了。媽媽。”

——他死了。

從這個眼神,這句話裡,柳女士恍然大悟:她含辛茹苦生養而來的兒子,當真親手殺死了她心愛的男人。

著實難以承受這個堪稱殘酷的事實,她身體一軟,霎那間如水般癱在地上。

季子白沒有為此停步。

他不緊不慢地走向地下室,打開層層門鎖。

在那裡麵,有一個長期生活在無光、無聲世界裡的女孩,在等待他的到來。

……

霧島之內,沙灘附近。

眼見季子白腳步漸滿,眼神的聚焦一點點散開,薑意眠果斷從尾巴上拔下一片鱗,塞到顧明的手裡。

“殺了他,把心臟給我。”

她交代得言簡意賅,顧明完全沒反應過來:“你——”

你做了什麼?

你會說話??

你要心臟乾什麼?

內心疑問不計其數,被一句不容置疑的‘動作快點’儘數堵在嗓子眼。

緊接著,他的身體好似收到無名力量的支配,雙腿無法自控地朝季子白走去。左手生硬地掐上脖子,收緊;右手執著薄如蟬翼的鱗片,對著胸腔比劃兩下,用儘全身力氣插進去。

不料皮開肉綻的痛感太過鮮明,後者驟然清醒過來,動作迅猛地捏住前者的手腕。

“啊!”

顧明被重摔於地,好似磕到石頭,整片脊背像蝦一樣卷起。

季子白猛地抬頭,雙眼直直鎖定在薑意眠的臉上,幽深的眼眸裡淨是興奮的情緒,濃烈近癲狂。

“——你還記得。”

“就算過去這麼久,經曆了其他人,但你還是很清楚地記得我的副本,記得我。這說明你還是挺喜歡我的,不是麼?”

不顧滲出的鮮血,混不在意身後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的顧明。

他那蒼白的臉上綻開無比豔麗的笑容,活像一隻腹背色彩斑瀾的毒蜘蛛,正處於狩獵狀態,誰都無法阻止他逼近自己心儀已久的獵物。

——真頑強。麻煩。

這是薑意眠的真實想法。

旋即,意識到季子白所掌握的信息可能遠超預期,她們大可以做個交易。

“說出遊戲的真相,我可以——”

“沒用的。”

眨眼的功夫,季子白已經走到麵前。

被疾病奪走全部體溫的他好像死人,一具還能活動的屍體。將指尖輕輕搭在她的臉上,他低下頭,仿佛快要迷亂地親吻上來,可嘴裡吐出的一字一句,仍然冷酷又決絕,帶著某種預言般的神秘氣息。

“你逃不掉的,遊戲不會結束,因為沒有人願意放你走。”

“你注定要一直玩下去。永遠。”

海風吹起衣物,頭發淩亂遮蓋住眼睛。

天光乍破,期盼已久的黎明在這一刻到來,刺目的光線不偏不倚,恰恰落在季子白的肩上。

“其實我不太喜歡你。”

薑意眠這麼說著,手心悄然貼上他的胸膛,指甲瞬間變長、變尖,深入肌膚。

她找到那顆砰砰跳動的心臟,生生取出,動作不能更乾脆利落。

季子白低頭看了一眼,複又抬頭,從忍俊不禁的悶笑逐漸發酵。

他竟笑得難以自抑。

“我說過,我們是同類,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

額頭靠在她的肩上,他沙啞的音色裡充滿輕慢:“你喜歡誰,會為了他留在遊戲?你討厭誰,除了我,又對誰親自動過手?——我猜沒有,因為你更習慣藏在場外,用間接的手段,讓彆人成為你的棋子替你解決對手。

所以喜歡?討厭?那是什麼東西,誰會在意那些?從頭到尾我隻想做最特殊的那個,就像現在,薑意眠,無論你去到哪個副本都不會忘記我,這就是特殊。”

薑意眠一時無話可說。

當然,她得承認,光從季子白所說的層麵上看,他確實是所有副本所有人物裡最殘暴、最棘手、最性情不定的危險人物,鬨得她不惜打破原則,自己動手了結的那個人,不可謂不特殊。

不過並不想讓他太過得意,她雲淡風輕:“既然這樣,下次我也會儘早殺了你,維持你的特殊。”

“你還是喜歡挑釁我。”生命瀕臨儘頭,季子白笑得越來越乏力,聲音越來越輕,語調裡卻藏著無儘的、深長的意味:“下個副本,我一定——”

一定怎麼樣呢?

他的手指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路墜落,全身重量全部壓到她肩上,很突兀地沒了呼吸。

未完的話語就此中斷。

薑意眠輕輕一推,屍體撲通跌進水裡。沒過幾分鐘便被上漲的潮水淹沒,隻剩一顆血淋淋的心臟還在她的手心微弱跳動。

遠處,顧明震驚地圍觀全程,尚未回神,冷不丁被叫到名字,問他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我、我要去阻止‘理想號’。”

顧明結結巴巴,向她大致指明輪船航行的路線。

他不太清楚這位處處驚人的人魚小姐問這個乾什麼,還以為她還有彆的話要說,滿心忐忑地等著。

不料她隻點了點頭,一瞬間消失在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我昨天沒更新,日常存稿弄錯日期???

突然就插了個陳年番外,弑父逆子囚禁盲女,簡直不是人,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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