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空間狹小,薄薄一層灰塵翻騰,為視野的所有事物添上噪點。
身後祁放的呼吸淺且緩慢。
衣領上某一顆紐扣恰好貼在後脖頸上,像一粒小小的冰。
透過指縫,薑意眠看見一雙生著厚繭的腳。
來人好似一隻健壯的獅子,沉沉地踩在地板上,繞著自己的領土反複逡巡後,直接走到櫃子前。
嘩啦。
他推開櫃門。
輸入密碼,打開保險箱。
大約在那裡站了兩分鐘,他轉過身。
猝不及防地,一串鑰匙掉到地上。
薑意眠屏住呼吸,眼看著男人一點、一點彎下腰,後腦勺對著這邊,用食指勾起了鑰匙圈。
這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他撿起鑰匙後往兜裡一塞,徑直走進衛生間。
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發現他們?
運氣真好。
虛驚一場後,借著嘩嘩流水聲,薑意眠偏過頭,對祁放說了一個字:“走?”
祁放的下巴碰著她的額,皮薄骨硬。
說話的時候,熱乎乎的氣息像一團雲霧,落在眼睫上。
“走不了。”
他說。
因為陳爸沒在衛生間呆太久,幾乎伴著他們的對話,已然雙腿濕漉漉地走出來,坐到床邊。
“爸,吃飯了,大家都在等你。”
陳嘉禾試圖為他們遮掩,契而不舍地在外麵喊話,咚咚咚敲著門。
陳爸紋絲不動地坐著。
他在乾什麼?想什麼?
薑意眠有些好奇。
但沒等她猜出個所以然來,突然,床墊受擠壓發出輕微的聲響。
下一刻,那兩條柱子般平行的小腿之間,猛地多出一顆倒置的頭顱,一雙扁長空洞的三白眼。
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
*
被當場抓包了,薑意眠想來想去,怎麼都想不出一個正當合理、能解釋自身行為的理由。
祁放卻不慌不忙地拉著她從床底下爬出來,站起來。甚至悠哉地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然後抬起小臂,揮揮手:“叔叔好。”
陳爸的眼神冰冷至極。
“對不起,走錯了。”
祁放低了一下腦袋,而後語氣、表情都特彆理直氣壯地說:“那我們出去了。”
然後真就拉著薑意眠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這下把門外的陳嘉禾都驚呆了,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們怎麼就這樣……?我爸他、看到了?”
“啊。”祁放睜著眼睛說瞎話:“叔叔人很好,他說沒關係。”
薑意眠:……
你確定?
更離譜的是,陳嘉禾可能也想不到彆的可能,居然真的被說服了。
“那就好。”
他以為他們急中生智,找到借口脫身。雖然著急知道行動結果,但這裡顯然不是追問的好場所。陳嘉禾控製住情緒,繼續喊他爸吃飯。
十分鐘後,陳爸姍姍來遲。
這頓飯做得意外的豐盛,共七菜一湯,有魚有肉,味道沒得挑,一定程度上令他們對陳媽改觀許多。
比如一向討媽媽輩歡心的社長就在想:多美味的午飯,多熱情的阿姨!要是沒有那悲催的後遺症作祟,阻礙情感交流,保不準他們能聊得多開心呢!
不過,照商量好的,他們還得在飯桌上試探陳家爸媽來著。
社長眼珠轉來轉去,率先丟出話茬:“阿姨您燒的菜也太好吃了吧?不像我家,我爸媽、我、我姐廚藝沒一個行。要是您不嫌棄,乾脆我以後天天來這蹭飯得了。”
學姐毫無情感地念台詞:“我要是你姐,就讓你吃水煮青菜。”
薑意眠:“你們都有姐姐?”
接下來該輪到祁放了。
睡眼惺忪的祁放不曉得被誰踹了一腳,含糊接上一聲:“嗯。”
“你們真好,都有姐姐,我……我經常做夢,夢到自己有個姐姐,可惜現實跟夢都是相反的。要是我真的有姐就好了。爸,媽,你們說是……吧?”
陳嘉禾磕磕絆絆地說著,一邊轉頭去看他爸媽。
桌上其他人同樣側目留意。
自從談及‘姐姐’這個詞,陳爸、陳媽活像刹那間靈魂出竅。一個佝僂腰,嘴裡還含著筷子和菜;一個捧著碗,左手放在膝上。
兩人皆維持著姿勢,不動,不吭聲。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光用那雙麻木無神的腫泡眼,直勾勾盯著他們看。
“爸?媽?”
陳嘉禾輕聲叫,還搖了搖手。
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反應。
大家這才切身體會,他說過的‘提起姐姐,家裡氣氛會很怪’是什麼意思。
低頭,快速解決完一頓飯。
跟雕塑狀態的陳家爸媽道彆後,他們簡直像逃命般飛奔下樓,氣喘籲籲。
“你、呼、你爸媽那個樣子,要多久緩過來?”
陳嘉禾情緒低落,表示短則十幾分鐘,長則……不清楚。
見他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樣子,大家默契跳過,進入信息梳理環節。
結合陳家爸媽的態度以及找到的發卡,姐姐存在的可能性up
陳嘉禾夢裡的數字是保險箱密碼,夢的靠譜性up
唯一的壞消息是,戶口簿裡沒有姐姐的相關信息。
根據薑意眠回憶,戶口簿封麵鮮亮,紙張質感很新,很可能是近年補辦的。
假設姐姐確實有,那麼簡單明了三種可能:
1、姐姐不是親生的姐姐(表姐、堂姐、鄰居姐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