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放怎麼進來的,什麼時候,為什麼?
小區裡相似的彆墅何止上百,他又是怎麼找到李家的?
一瞬間,薑意眠心裡生出許多疑惑。
然而門外腳步聲停下,鑰匙碰撞間發出清脆的響聲。
眼下並非追根究底的好時機,她立刻拋掉雜念,踩著沙發,登上窗台。
——所謂二樓不高,當然是相對而言的。
事實上,彆墅構造遠不同於普通民房。隻薑意眠站著的地方,離地至少有個四米,就算把她跟祁放這個學校裡著名貪吃好睡·超高吉祥物的身高加起來,還湊不夠數。
她不太放心:“你確定接得住?”
而不是一個壓倒一個?
祁放想了想,歪頭:“沒有接住,你就告訴醜熊,讓它打我。”
“……”
誰不知道你們想打架很久了啊?
不過有心情開玩笑,說明問題不大。
“我跳了。”
鑰匙插入鎖芯,哢噠一聲,門板朝裡推開。
同一時刻,薑意眠踮腳往下跳。
風卷起額邊碎發,寬鬆的校服被灌得鼓鼓囊囊,背後一片澄澈藍天,白雲碎開金色陽光。
直到後來,很久很久以後,當社長悄咪咪地問起祁放的視角感受。
他懶洋洋地托著下巴,腦子裡自動生成生動形象的比喻:就像一隻圓滾滾,又漂亮又聽話,還白長一雙翅膀其實並不會飛的小金絲雀,從牢籠裡嬌嬌地往外撲騰,往你身上貼貼。
小金絲雀經曆不到兩秒的失重,便被穩穩接住。
很淡的草木清香撲麵而來。
她活像一隻落入顧客手的大西瓜、大白菜似的,被掂了掂,得到一句“你好輕哦”的評價。
下秒鐘,小熊呼哧呼哧爬上來,捶爆某人得意洋洋(小熊視角)的肮臟、下流、醜陋嘴臉。
祁放用兩根手指頭拎起它的耳朵,接著一鬆。
“它太重,拿不動。”
他低頭看著薑意眠,表情困倦,語氣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薑意眠:謝邀,已經腦補到裴小熊踢校服的畫麵了。
兩人一鬼正值恩愛糾纏(?)之時,窗口猛探出來兩個女人。
林寶芬頭發淩亂,雙目充血。
李婷婷二度禿頭,滿臉忿恨。
一個氣急敗壞地吼:“你這不要臉的東西,識相的就把照片還回來!不然我告你非法入侵,讓你賠錢!拘留!一輩子後悔得罪我林寶芬!”
一個哭得幾近暈厥:“薑意眠你給我回來!把我的頭發賠給我!不準跑,聽到沒有?”
對此薑意眠表示:謝謝提醒,這就撤了。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她掙出懷抱,一手抄起在祁放腳上憤怒但無效蹦迪的裴小熊,一手拉住還想附身以大欺小、以人欺熊的祁放。在李家母女新一輪絕命二重奏的bgm之下。
二話不說,就是跑。
*
二十分鐘後,體能墊底的薑·金絲雀坐在奶茶店內,臉色蒼白,頭腦脹熱。
祁放很貼心地給她吹吹熱開水。
美其名曰測體溫,伸手摸一下額頭,又摸一下,再摸一下,然後捏一把臉。
手感超軟超嫩超滿意。
裴小熊不打招呼,擅自將成熟穩重的奶茶店老板編入工具人隊伍。這會兒用著人家的身體,無比殷勤地跑前跑後,噓寒問暖。惹得那些員工們躲在角落裡頻頻偷看,竊竊私語。
店裡彌漫著一股熟悉的八卦氛圍。薑意眠見怪不怪,用祁放的手機給社長他們報信。
不料一秒收到回複。
社長:【?!雙胞胎共愛一男的狗血老土三角戀劇本?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拍!話說黎俊知道李媛媛麼?我突然有一個刺激的腦洞:該不會去年跟他約會、人設反複橫跳的其實不是雙重人格,而是這對姐妹花輪流共享男友吧??話說李媛媛的死跟李婷婷有關係嗎?】
唔。社長這人,正經推理不行,提到狗血居然意外的有一套嘛。
問題得一個一個回答。
老王親口說過,去年年底是李爸病得最嚴重的時候。在他的支持與幫助下,李媛媛確實瞞著媽媽請過三個月的長假,偷偷回到b市照顧爸爸。
時間對上了,社長的假設理論上可行,且比雙重人格的說法更可信。
李媛媛的死就不好說了。
事發時在場的人僅有李家母女。
按照他們設定的狗血劇本,李家姐妹倆情敵關係,為愛翻臉不是不可能。
從林寶芬對待李婷婷AB麵的態度反差上,不難得出‘比起李媛媛,她大力偏心小女兒李婷婷’的結論。
然姑且撇去這點不提,當一個母親看到自己的一個孩子意外殺害了另一個孩子,她會做出什麼舉動?大義滅親?至少保存一個?假如故意殺害又如何?
恐怕隻有當事人知道,身為局外人的他們沒有證據,不好胡亂揣測。
【……哇,這也太黑暗了吧!我們不至於次次扯上命案吧?不會的不會的!】
單細胞生物打了個哆嗦,果斷選擇傻白甜劇本,相信李媛媛的死僅是意外。
學姐突然發言:【黎俊不知道李媛媛。】
?社長一驚:【你們在一起?你們在哪裡啊?在乾什麼?為什麼一起啊?】
一連四個問號,關注點好像有點不對,小薑同誌上場示範正確提問:【他現在知道多少?】
學姐回:【圖書館碰到,就問了。以他的智商,智障都能想到的事情他還不至於想不到。】
意思就是聰明人一點就通。
還熟練地玩了把踩一捧一。
社長:【智障是說我嗎?】
可以,白踩了,果然人至傻則無敵。
那麼下一步該做什麼呢?
李媛媛已死,死之前常年生活在不知名的省外某地,想收集到她的信息,好比挑戰煉獄級彆,門都沒有。
李家人的嘴巴難撬,何況如今打草驚蛇,瞧李家母女那個狂暴樣兒,下周不去學校找他們麻煩就慶幸得燒香拜佛,哪裡還敢指望從他們那裡獲取消息?
哎——!
新的頭腦風暴正式啟動,詭談社分布在奶茶店、圖書館、家裡床上,各自開始苦思冥想。最終契機來自黎俊提到李媛媛時的一句:“我隻在李婷婷的通訊錄裡看到過一次那個名字。”
靈感驟然大爆發!
「黎俊,交給你一個重大的任務,下周內拿到你女朋友的手機。」
編輯完成,點擊發送。
接下來坐等好消息即可。
*
周一上午第三節,又是大家翹首以盼的體育課。
體育老師照例一聲口哨:“今天練習仰臥起坐!下節課體測,兩人一組,一分鐘21個合格!”
說完,隨意點兩個自稱生理期的同學去搬器材。
不巧李婷婷就是其中之一。
她陰森森地盯了薑意眠一上午,幾乎走到哪裡,後背那股淬毒的視線就跟到哪裡。這下逮住機會,自是刻意挑一個破破爛爛、滿是汗臭的舊墊子丟給她。上麵還有好多不明汙漬,肯定不能用。
這時老師已經走了。薑意眠沒有搭理對方挑釁的眼神,提起墊子轉身離開。
器材室建在操場坐台的下麵,具有一切地下室該有的特質:陰暗,狹窄,空氣滯悶。
由於各種老舊器材堆積,長期不見太陽,還額外發展出一股潮濕的味道,聞起來相當糟糕。
“這個。”
體育課不方便抱小熊,江校霸又因頻繁中邪,連夜逃到省外大醫院做身體檢查。裴一默隻得退而求其次,附身在小小的鑰匙掛件上。
——社長送的,還是熊,小小熊。
一進屋就發現管理員藏在角落裡的一批新器材,裴小熊這會兒正雙手扯著裡麵的一張嶄新的墊子不放。
薑意眠假意要去拿舊的,它還不肯鬆手,有模有樣地給她盤邏輯。
“這個不臭,眠眠的。”
“那邊很臭,給光頭。”
那股固執護短的勁,好像要把所有香香軟軟的墊子都刻上她的名字,藏起來,不準彆人用才肯罷休似的。
——尤其光頭,也就是李婷婷。
不知是否吞噬太多厲鬼所致,裴一默近來的眼神愈發冰冷,戾氣橫生。
即便在嚴令禁止傷人的前提下,它還是我行我素地,一會兒附身班主任跑到教室裡痛罵李婷婷一頓,一會兒附身某個同學故意推她下樓梯。
不得不說它把「附身」技能使得出神入化,明裡暗裡針對許多次,滿臉的殺意濃得連薑意眠快都製止不住。
就像一條失控狂躁的大狗勾,與它成天不是感冒就是發燒的病怏怏小主人。後者的威嚴日漸消退,逐漸管不住它,便隻能改為好好哄著它。
在一些無傷大雅的事上自然儘量順著它,例如眼下一張小小的墊底。
“知道了,就用你說的那個。”
她走過去拿,變故突發。
一股蠻力冷不丁地從背後襲來,薑意眠下意識扶住儲物架。
人倒沒摔,不過架子上的東西稀裡嘩啦摔下來,脖子後麵不曉得被什麼東西割了一下,痛感尖銳。膝蓋抵著邊緣毛糙的鐵管根部,校褲勾破了,透過網紗,隱隱能瞧見一片血色。
李婷婷。
這個名字不假思索地蹦出來。
一回頭,器材室的門哐當一聲鎖上,對應的那張臉出現在霧蒙蒙的窗戶圍欄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