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幫了她不少。
……
想完近處的細枝末節,百無聊賴,祁放說過的話重回腦際:由於她沒有選定喜歡的副本,‘運營者’決定前往開拓彆的領域,從而引發遊戲內人物失控,後麵的副本將越來越難。
不得不說,句句屬實。
此次副本情感要素占比太大,少了邏輯推理破關的環節,確實是她最不擅長的類型。況且還有一個手握太多信息的戚餘臣……
對了。原地呼喚係統,反映問題。
對方秒答:【檢測到異常情況。】
打探消息: “遊戲運營在哪。”
【無法理解。】
“你們在開拓新副本?”
【無法理解。】
“死在遊戲裡會發生什麼?”
【無法理解。】
換個問題: “下個副本還會繼續異常?”
【無法理解。】
再換:“不止一次發現異常,為什麼不改進?”
係統詭異地遲鈍幾秒:【異常數據已記錄。】
冷靜地指出漏洞:“隻記錄,不改進。”
迅速改口:【玩家反饋已記錄,正在上傳中。】
薑意眠:。
……
要不是突發奇想的喊出係統,她可能永遠不會發現原來它具有那麼多雜亂的功能,包括且不限於講故事、講笑話、放歌、放廣播以及成語接龍等。
雖然沒有畫麵,隻能腦內聽聲。
雖然邏輯混亂,一聽就是機械生成。
至少好過沒有。
當她差不多聽完所有故事,所有廣播和歌曲,甚至研究透了係統的成語詞庫以及劣質創造體係。任務所限定的最後一天,秦衍之的第二年忌日,總算姍姍到來了。
*
這一日陰雲沉沉,天光黯然,實在稱不上好天氣。
戚餘臣又做了一桌糕點。
除次之外,他還做過手鏈、風鈴、拐杖、千秋、板凳之類胡七八糟的東西,雕刻過幾十隻貓幾十個太太,一個比一個精致費神,其中一個還捏在太太手裡任她玩著呢。
看出這人就愛做這種無用功,小婷習以為常,沒有理他,徑自扶著太太進屋。
“小婷,讓我來吧。”戚餘臣攔住了她,她不明所以:“那也得進屋啊,要下雨了。”
“不會的。”
小婷臉色不虞,下巴一抬:“那邊天都黑了,肯定要下雨了嘛!”
“不會的。”
他又說了一遍,目光柔柔,長長的睫毛低下來,彎曲的唇瓣弧度好像笑,卻比哭更可憐。
小婷努力在這個人模鬼樣的漂亮怪物前撐了半分鐘,沒骨氣地敗下陣來。
“……那好吧。太太藥沒了,我去取藥,要是下雨了可不準讓太太淋雨的,不然我要你好看,聽到沒有?”她凶神惡煞地告誡他。
在大少爺的默許下,眼下你隨意打院子裡撿一個傭人出來,都可以如此不客氣地肆意頂撞他,輕慢他,侮辱他。他沒有丁點怨言。
“小心點哦!不要摔著太太!”
小婷一步三回頭地離去,好心將湖心苑,將這片天地留給了他們。
就他們倆。
他抱著她坐上秋千,薄薄窄窄的一塊木板,本應裝一個健旺的人,恰好又裝得下兩個病殘的人。一個成隻剩眉眼風情的爛皮枯骨,一個蒼□□致的淡漠人偶。
她們呆在一起比一個人來得殘缺,抱在一起比一個人來得頹靡柔媚,仿若書頁間壓扁的乾蝴蝶,淌出一點綠色血液;好比這間院子,這個時代。
一半在以不可阻擋的趨勢緩緩覆滅,一邊卻在紙醉金迷,抱著必死的決心極致狂歡。因而有了一種幻滅的豔異感,猶如潑了紅漆的紙風箏,搖搖晃晃地頂著狂風在空中勾纏。
——亡命鴛鴦。假使三少爺活著,他一定會這般恍惚地點評上一句。
幸而他已死了,他們都死了。
剩下他們也離終點不遠。
人到快死的時候往往無話可說,因而她們靜默地坐著,親近地貼著,隻久久沒有話語。
倒計時由此而始。
戚餘臣握著薑意眠的手,她倏地反過手來,在他的手背刻下一個數字:5
過了一會兒,又一個:4
五分鐘的倒計時,她們第一回交談也是那樣的,而後便是漫長到近乎沒有儘頭的等待期。
“好。”他輕聲答應。
微風吹亂了她的頭發。
他輕輕地撥正了,同時低下眼來,緩慢又輕柔地將手指擠進她的縫隙稍微用力地捏了捏。
兩秒後,她亦捏了一下。
這還是她第一次明確地給予回應,他禁不住眸光瀲灩地笑了笑。
“對不起,眠眠。”
“還好……就快結束了。”
遲來的道歉,冰涼的臉龐挨過來,細細摩挲著,宛如一個沉重不舍的歎息。
轟隆——!
一聲驚雷突如其來,走在路上的小婷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加快步伐返回湖心苑。
不過還沒靠近那片湖,遠遠地,她瞧見大少爺領著一堆人,團團將其圍住。
他們手裡都有槍。
任務倒計時三分鐘,冥冥中一股悲慘的預感隨著滾雷擊中了小婷。儘管腦袋沒有反應過來,但她年輕靈敏的鼻子已然嗅到死亡的腥味。她本能地抱緊藥包,拔腿朝著前方飛奔而去。
兩分鐘——
他們拔出了槍,槍管朝著一個地方,胳膊朝著另一個地方,將焦急的小婷攔截在院子外。
“你們要乾什麼?走開,快走開!”
她化身為一頭憤怒的小老虎,用力廝打著,大聲吼叫著。頭一轉,慌忙朝著她心目中第二好的大少爺、秦先生的接班人喊:“大少爺,你看看他們!太太還在裡麵的呀!”
他沒反應,她就更拔高些:“那時太太呀!先生最疼的小太太!”
還不管用,改求繞:“爺你彆這樣,先生知道了會生氣的。他會難過、會痛心的,你不要傷害太太,也不要再為難八少爺了好不好?先生不喜歡這樣,他不喜歡你亂殺人的。”
這個看似遲鈍呆笨的丫頭,原來她是知曉一些秘密,藏著一些真心話的。大少爺微微詫然地斜過眼,清清冷冷地掃過她像蘋果一樣紅通通、淚汪汪的臉蛋,又麻木地轉了回去。
小婷從那一眼裡看出來了。
他是少爺,她是丫頭,他不打算聽她的。
他是男人,她是丫頭,他看不起她的情意,嫌她小家子氣。
還有,他今天非要叫那兩個人死,非要取走兩條性命才肯罷休了。這個混蛋。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群壞東西!”
“大少爺,你明明答應過先生會好好照顧太太的!香萍說你答應他不折磨八少爺的!你這個出爾反爾的騙子,為了坐穩自己的位置就亂殺人,遲早要遭報應!你們有槍就了不起,亂殺人,你們都要遭報應!你們的家人、兄弟、妻子兒女通通要叫人殺掉!聽到沒有?”
“你們敢動太太,我死也不要放過你們!!”
小婷好生憤怒,她又激烈地掙紮起來了,渾身爆發出無比強烈的凶悍,仇恨。她還不會用槍,沒有槍,但分明已然用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睛將他們狠狠地掃射了一通。
“太太!快跑!八少爺!快帶太太走!”
“笨蛋!傻瓜!你說過要照顧她的!你說過不叫她淋雨的!!!”
往這邊喊不管用,小婷掉頭地朝院裡發送信號。
她多想做一個成功的情報員呀,三言兩語破壞掉這批男人的計劃,至高無上的大計。偏她頭頂一聲又一聲的雷鳴,來得這麼不合時宜,這麼不近人情,一口氣把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儘數吞沒。
“快跑,不要再死人了,不要再死了。”
“求求你們……不要這樣……”
她崩潰地哭出聲來。
倒計時進入最後一分鐘時,意眠在戚餘臣手上寫了最後一個數字。這時,天空中落下第一滴雨,滴答落在臉上,像淚。
這是很好的兆頭,很好的離彆。
他最後一次親了親她,旋即俯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出那句話。
【任務完成,五秒倒數後脫離該副本。】
“再見。” 她說。
他沒有立刻說再見,而是抬起手來,讓她的手背貼在唇邊。
有幾個問題,他藏了兩年,壓了兩年,遲遲不敢問,直到此刻才問。
“眠眠……是不是很討厭我了?恨我嗎?”
“你有沒有希望……從來沒有救過我,希望我早就死掉呢?”
粗礪難聽的聲音逐漸淡下去。
她沒有回答。
他能感受到的,隻有肩上一重,是她的腦袋靠了上來。
她的手一鬆,弧角圓潤的小貓木雕骨碌碌滾落地麵,被雨打濕。
儘管身體餘溫猶在,但她的眼睛已經徹底失去光彩,心跳漸漸止歇,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
——這樣也好。
戚餘臣想,他一定是徹頭徹尾的膽小鬼,正因為知道得不到答案,才挑著這個時機提問。
豆大的雨點嘩嘩澆在身上,他所想起的,是兩年前的那場雨。
那時猶在彆人的花園裡,小小的戲台,繁重的裝束。她抬起頭來,或許看到的還是一個不畏風險趕來救她的正麵人物。
而他銘記難忘的,也是一個滿眼是他,想方設法,提著裙擺朝他奔來的眠眠。
他們本該相互拯救的。
奈何被他搞砸了,相互毀滅了。他知道的。
他做錯了,一切都是他的錯。
錯在膚淺又狹隘,貪婪又自私。
所幸他們之間唯一對的東西,就是這一次,他們從雨開始,也從雨結束。
幾乎算得上有始有終的好結局,這段記憶足夠戚餘臣在孤獨潮濕的黑暗裡回味一生。因此他也安然地閉上眼,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轟隆隆——
一道白光劈向庭院,世界頓時亮得失真。
就在大少爺轉身離去的刹那,伴隨著小婷淒厲的哭聲,淅淅瀝瀝的雨聲。數道槍聲齊發,溢出硝煙絲絲縷縷,登時又被雨打散。
噗的一聲,便是子彈鑽破皮肉的聲音。
背後一臉發出許多聲,大少爺始終沒有回頭。他很清楚,從此以後,秦家就又少了一位活著的少爺,又多了一個死的。
而他們的故事也終於畫上了句號。
最後活下來的人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也不是很虐,嫌棄臉。
朋友們再見了,我要準備下個副本去了,完全腦袋空空。
下個副本你們是比較期待掉馬修羅場嗎?因為ntr感覺這個副本都玩夠了,我已經對情情愛愛索然無味,惶恐搞不出能讓你們滿意的劇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