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你怕不怕?”
蹲在泰湖岸邊的陳冉忽然問了一句,沒抬頭,看著的是水中倒影出來的月亮。
“怕。”
沈冷的回答很乾脆。
陳冉撿了一顆小石子扔進湖水裡:“我記得上次和我爹聊天的時候說,我這個年紀已經做到了團率,魚鱗鎮裡也找不出幾個來,我爹誇我從小懂事看著就有出息,其實我懂的那點事,還不都是你教的.....冷子,你說怕,我也會怕。”
沈冷看著遠處,像是喃喃自語:“從小懂事......最殘忍的莫過於這四個字。”
陳冉沒明白。
“我是不得不懂事,你好歹還有你爹。”
沈冷踢了踢陳冉的屁股:“彆那麼傷感悲觀,我倒是覺得現在挺好,小時候一直不懂得什麼叫肆意,現在忽然有了那一絲感覺了......從軍多好,現在的日子已經比原來好的讓人不敢相信,是我們拚來的也是運氣,所以才會怕,正因為怕就更不能讓人隨隨便便把這點才剛剛體會過的好給搶了去。”
陳冉的手如刀往下一剁:“誰搶就乾他。”
沈冷認真的解釋道:“放心就是了,這件事鬨的再大也大不過皇帝,我們這次碰巧了靠山就是皇帝,莊將軍說陛下最心疼的始終是當初北疆封硯台那一戰死去和受屈的將士們,他們是為陛下賣命可卻沒得到應有的認可,陛下心裡覺得愧疚......咱們這次也一樣,況且現在的陛下已經不是那個時候的陛下了。”
陳冉道:“你說這些我不懂,你就告訴我往哪邊衝,我就衝。”
沈冷伸手往前指:“沒退路,往前衝。”
江南道這邊的冬天都已經開始冷的讓人不想動,沈冷忽然就想到了北疆那邊的冬天會冷成什麼樣?孟長安那個家夥身邊可沒有陳冉這樣的朋友,更沒有先生這樣的人指點,沒有茶爺這樣的女孩子疼愛,他注定了一輩子也不會有幾個朋友,那般性格,多少人想暖都暖不動他的心。
下次相見會是什麼時候?
“諸軍大比麼?”
沈冷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陳冉一回頭:“你說什麼?”
沈冷笑著搖頭:“沒什麼,走神了。”
在距離他倆所在之處並不是很遠的地方有一座涼亭,進涼亭的棧橋從島上延伸出來,涼亭在島外三十米左右,這地方好就好在絕無可能被人偷聽了談話,莊雍和竇懷楠兩個人就在這涼亭裡,棧橋上都是莊雍的親兵,三步一崗,刀出鞘,箭在弦。
“你覺得陛下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莊雍問竇懷楠。
竇懷楠沉思了一會兒後回答:“其實卑職想過無數種可能,然而就是沒有想到會是這種不勝不敗的局麵,死了一個白尚年一個沐筱風,說起來也不是沒收獲,可偏偏是因為這樣朝廷裡的聲浪必然大,提督大人你也好,那位沈冷將軍也好,都不會從中得到什麼,怕是還會被人咬住不放......不勝不敗,最是熬人。”
“不勝不敗,就是敗了。”
莊雍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之中有幾分令人心疼的悲涼。
“也不是。”
竇懷楠忽然笑起來:“也許這樣反而好一些,陛下是想在北伐之前把朝中該解決的事解決了吧,不管怎麼說哪怕布局幾年也還是顯得倉促了些,不夠穩妥,萬一真的牽扯出來了大學士之外的人,陛下想著的北伐就不一定還能成行。”
“你怎麼知道陛下要北伐?”
“猜的。”
竇懷楠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胡亂揣摩聖意,讓提督大人見笑了。”
莊雍哪裡敢見笑?
這個竇懷楠可不是陛下身邊的近人,這幾年來都被局限在這延坪島上督造工程,他能接觸到幾分朝廷裡的風向?一口說出陛下肅清朝廷隱患的目的是為北伐,這個人當真不簡單。
“你以後留在水師,願意嗎?”
“卑職,不是很願意。”
“哦?”
莊雍也沒想到竇懷楠居然直接拒絕了自己,忍不住好奇起來:“那你想去什麼地方?”
“向君主進忠言,為萬民求太平,我終究是個文人,若說最想去的地方當然還是長安城......勇武之人想要的是將軍甲青鋒槊,我想要的是裝紫袍立朝堂,能為陛下宣聖意為萬民開天聽,做大寧萬世千秋一塊基石,是心願。”
莊雍歎道:“我水師,終究是留不住你,我會向陛下進言,可你也知道為陛下宣聖意為萬民開天聽的是什麼地方,那地方不好進。”
那是內閣。
“所以卑職暫時還不能去長安城。”
“為什麼?”
“因為內閣從內扳不倒,得從外麵著手,卑職留水師三年吧,三年若是內閣裡那人倒了,卑職就去長安。”
“好。”
莊雍笑道:“那你就留在我身邊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