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伸手。
許營使勁點頭:“劃兩拳!”
皇帝這隨便找地方一坐,那些光鮮亮麗的朝臣們哪個還敢講究什麼?桌子不夠凳子倒是富裕,自己拎個凳子找地方坐,一個個看起來都特彆和藹可親:“來來來,我坐這裡可好?”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一個個都和顏悅色。
沈冷過來挨桌敬酒,要說今日不喝大了,那怎麼可能?
喝到後來皇帝讓人把沈冷摻回去休息,孟長安端著酒碗上來替沈冷敬酒,沒多久孟長安也喝大了,然後是沈冷的手下過來替將軍敬酒,楊七寶杜威名等人全都喝大了。
茶爺坐在婚房裡等了好一會兒,心說冷子怎麼還不回來,實在等不下去了出門看了看,發現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坐在小院門口,勾搭著肩膀在那不知道胡說八道什麼,兩個人滿嘴酒氣,孟長安一邊說一邊哭,說著什麼小時候打你,是怕我爹把你打的太狠,說著說著就哭的嗷嗷的,哪裡還有冷麵將軍的氣勢。
沈冷也哭,哭的撕心裂肺。
茶爺站在那,沒有過去,而是找了流雲會的大嫂去尋來兩件大衣給那兩個人披上,然後又自己去煮了薑糖水,求彆人幫忙送到那兩人身邊,她披了一件衣服坐在屋門口台階上看著那兩個漢子一會哭一會笑,就這麼看了半夜。
那兩個家夥,唱家鄉小調兒唱了半夜。
這就是新婚夜的樣子啊。
茶爺看著沈冷和孟長安靠在院門口睡著了,想著這新婚夜也挺美好,看到了自家男人嚎啕大哭的樣子。
她招呼人來幫忙把孟長安抬著送回去,她彎腰把沈冷抱起來回屋,把沈冷放在床上,擔心他受了半夜的深秋寒風會著涼,提前就燒了熱水,給沈冷擦了臉,洗了腳,蓋好被子後坐在床邊看著那張喝多了難受到有些扭曲的臉,眼神裡都是心疼。
一夜沒睡的茶爺在天微微亮的時候起來,換了一身乾淨利索的衣服,抓了掃帚出門打掃學府街。
昨夜裡喝的一片狼藉,天還沒完全亮起來,酒樓的夥計也都累了半夜沒有起來,她便一個人打掃,半個多時辰之後才有人起來,看到新娘子居然在清理滿地的垃圾,夥計們立刻就驚了,連忙衝過去幫忙。
“陛下昨天也喝大了。”
一個小夥計笑著說:“原來陛下沒有那麼嚇人,一直和戰兵兄弟們劃拳,喝大了唱軍歌,一千多戰兵兄弟和四周看不到的地方,都有人跟著唱,那聲音大的震天響。”
茶爺昨夜裡聽到了那軍歌嘹亮,想不到是陛下起的頭。
“對了茶兒姑娘,你知道嗎?珍妃娘娘本來要去你院子裡的,看到沈冷和孟將軍在門口又說又哭的就沒進門,卻站在門口看了你好一會兒呢。”
“看我?”
“我也不知道看誰,反正在院門口戰了好一會兒,陛下尋她的時候她才離開。”
茶爺在心裡自言自語了一句,那是她在看冷子呢。
未央宮。
大殿,上朝時候的陛下準時到了,沒有比往日慢一點,隻是看起來臉色稍稍有些發白,畢竟隻睡了一個多時辰而已,他喝的太多很難受,可沒有如沈冷孟長安他們醉成那樣,皇帝年少時,北疆封硯台慶功宴上,一個人喝了七斤酒。
他很清醒,隻是有些頭痛,昨夜裡回到未央宮後反而沒有幾分睡意,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明月足有半個時辰,一會兒想到冷子,一會兒想到北疆。
此時此刻,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掃視群臣:“朕昨夜在沈冷大婚的時候見到了一個人,他叫許營,一個參加當年北擊黑武決戰封硯台的老兵,那一戰,他的將軍賀洪武旗下一千二百多名戰兵,隻有許營一人生還......許營沒有回山北道老家,而是在長安城裡做了二十幾年的苦力,每年賺來的銀子全都委托兵部的人與撫恤銀一塊送到他當年戰死同袍的家裡,一百多戶,一百多戶!”
皇帝猛的站起來:“兵部的人,戶部的人,都給朕站出來。”
兩部大員連忙出列,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這事你們昨夜裡也知道了吧?”
“臣等知道了。”
“你們臉疼不疼?”
皇帝問。
沒有人敢回答。
皇帝抬起手指著自己的臉:“你們的臉不疼,朕的臉疼!你們的心不疼,朕心疼!”
他從台階上下來,圍著那群出列的官員走:“你們現在一個個錦衣玉食,隔夜的飯一口都不吃的吧?許營吃什麼你們知道嗎?朕來告訴你們!他夜裡回家熬一鍋粥,那就是第二天一天的飯,喝粥,吃些鹹菜,實在饞得慌了去肉鋪買二兩彆人都不要的肉皮回去,還得省著吃!他知道感恩,因為是那一百多個同袍護著他活下來的,所以他自己再苦再累都無怨無悔,他心甘情願,你們呢?你們知道感恩嗎!”
陛下的一陣暴喝,嗓子都沙啞了。
“你們不知道。”
皇帝眼睛血紅血紅的:“沒有許營這樣的軍人,你們能有現在的日子?”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自己看著辦吧,朕的大寧之內還有多少許營這樣的人?朕也累了......我看你們也累了,覺得累的就回家休息去吧。”
“臣等不累。”
“不累就給朕去把你們該辦的事都辦好!而不是讓許營這樣的人吃苦受罪!”
皇帝登上龍椅坐下來,環視四周:“彆逼著朕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