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過那些京城貴女們終其一生都去不了的地方,見過大漠裡的孤煙,戈壁上的怪石,草原上肥壯的牛羊……
你看過草原上的繁星嗎?世上最美的珍寶都難以望其項背。我還曾在夜幕降臨時坐在篝火旁,聽白發蒼蒼的牧民拉馬頭琴,看男人女人們縱情高歌儘情舞蹈……”
大約她太久沒跟人說過心裡話,一時竟有些癡了,“你知道所有隻存在於詩書中的情景突然出現在眼前是什麼感覺嗎?我知道。
我也曾親眼目睹戰火綿延,無數將士和無辜百姓都像麥穗一樣倒下,血把土地都染紅了,呼吸間都是血腥味兒……可那裡的人根本沒見過麥子,因為那裡的土地根本種不出莊稼……”
“公主!”洪文突然出聲打斷。
嘉真長公主驟然回神。
“公主……”洪文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個姑娘的經曆令人心疼,可她的內心又那麼堅強,根本不需要什麼同情和憐憫。
嘉真長公主緩緩吐了口氣,如夢方醒,重新望著西邊笑起來,“如果有機會,我還真想再回去瞧瞧。”
仗打完了,想來百姓們的日子會好過些的吧?
洪文點頭,“會的。”
嘉真長公主笑而不語。
會嗎?
她不知道。
洪文折了段柳枝,搓了會兒後將裡麵的枝條抽出,隻剩下外麵柔嫩的表皮。
他把中空的柳枝皮放到唇邊吹了幾下,簌簌作響。
下一刻就有調子從唇邊緩緩流出。
這曲子宛轉悠揚,低沉如神明耳語,在灼熱的空氣中蕩出去老遠,仿佛把人的心也帶走了。
是草原的調子,草原特有的調子!
嘉真長公主雙目一亮,索性往蓮池邊的怪石上一坐,托著下巴聆聽起來。
不知不覺間,兩位皇子也循著曲子跑回來,和六公主一起簇擁在嘉真長公主身邊,齊齊仰著腦瓜聽曲兒。
一曲畢,嘉真長公主帶頭讚歎道:“真好聽,你竟還會這個?”
洪文摸摸鼻子,“好久沒吹,都有些生疏了。”
嘉真長公主臉頰邊蕩開一個小巧梨渦,“樂本發乎內心,就是這樣自在的才好,精心演排的反而匠氣。”
民間口口相傳的歌謠源自何處?不都是人們有感而發。若追究樂理格式或許稍顯粗糙,但其中澎湃真摯的情感卻無與倫比。
五皇子湊上來扒著洪文的胳膊看,“這是什麼哨子哇?”
洪文笑道:“柳枝哨。”
“柳枝?”跟著湊過來的三皇子也驚訝地望向滿地柳枝,“你騙人。”
那東西哪裡能吹出響兒來!
“微臣從不騙人,”洪文正色道,“不信您親自選一段柳枝,微臣再做就是了。”
咋能冤枉人呢?
“我來我來!”五皇子雀躍道。
奈何他太矮了,隻能夠到末端纖細的柳梢,根本不夠做哨子的。
洪文笑著過去,一把將人舉了起來。
五皇子隻覺身體驟然升高,周遭一切景象都不同了,興奮地哇哇個不停,兩條腿兒在空中飛快地踢著。
“再來再來!”
洪文又舉了幾次,逐漸上頭。
見三皇子雖未開口,可眼中滿是渴望,渾身上下都寫著“我也想”。
洪文放下快笑岔氣的五皇子,將兩手往三皇子腋下一插,氣沉丹田猛地朝上一提,“起!”
旱地拔蔥的三皇子嗷的叫了一嗓子,瞬間皇子風度儀態全無。
嘉真長公主噗嗤笑出聲來,三皇子一張小臉瞬間漲紅,可眼底卻瘋狂閃動著愉悅的光。
好高,真的好高!
服侍兩位皇子的宮人對此習以為常,並不阻止,唯獨今日初見的六公主的奶娘等人看得瞠目結舌。
這小洪吏目看著瘦瘦的,沒想到力氣這麼大。
三皇子再瘦也是個**歲的孩子,分量十足,竟直接就被舉起來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出生這麼多年,所有人都恨不得將他們供起來,生怕有一點磕碰,何曾有過這樣的經曆?隻覺得又怕又喜,落地後仍是回味無窮,忍不住就想再多來幾次。
洪文叉著腰俯視兩個豆丁,正琢磨下一個該誰時,卻覺得自己的褲腿被什麼扯了幾下,低頭一看,正對上一張胖嘟嘟的蘋果臉。
六公主手裡還抓著他剛才給的手絹兔子,學著兩位兄長的模樣雙臂張開,踮著腳尖奶聲奶氣道:“飛高高~”
雖然我隻是個小孩,但也要求公平的!
誰忍心拒絕這樣的請求呢?
反正洪文不能。
六公主突然發現自己長高了!
原來夠不到的花花草草儘收眼底,好像天空都矮了似的。
恰巧有一隻藍斑大鳳蝶從眼前飛過,六公主咯咯笑著伸手去抓,奈何撲了個空,小肉手在空中頹然地開合。
洪文一看,竟直接抱著小公主小跑起來。
“抓蝴蝶嘍!”
六公主頓覺迎麵生風,簡直開心壞了,撲騰著小胳膊喊道:“飛,飛呀!”
剛回過神來的六公主侍從們:“……!!!”
“小洪大人住手!”
“使不得,使不得啊!”
“您把公主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