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雄在心裡迅速盤算一陣,很快就把來人對上號,“不知長公主駕臨,有失遠迎!”
嘉真長公主笑吟吟看了洪文一眼,微微頷首示意,又親自過去對康雄虛虛一扶,“康將軍快快請起,父皇和皇兄都常提起你,說你勇猛果敢悍不畏死,乃是世間少有的忠臣猛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實在不必多禮。”
她來之前早已反複看過將帥名冊,此時拿眼睛往人群中一掃,便迅速分出他們的身份,又一一點道:“想必這位就是常軍師,皇兄說你算無遺策,正可謂當今蕭何……”
“若我猜得不錯,這位定是郝將軍……”
她不緊不慢將眾人都讚了一圈,且句句都在點子上,聽上去分外真誠可信,最後感歎道:“有幾位在此,便是為我大祿築起鋼鐵圍牆,故而才得家國無憂、百姓安康,我怎好受幾位的大禮!”
康雄等人被她說得麵放紅光心潮澎湃,有幾個甚至當場老淚縱橫,直恨不得立刻整裝上馬廝殺一番,以報答皇帝的知遇之恩和朝廷的信任。
“公主這話真是叫臣等愧不敢當,”康雄那樣粗豪的漢子,此時也不免心神激蕩,“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乃為人臣的本分,不敢言功。”
在這之前,他們萬萬沒想到來的天使竟會是嘉真長公主。雖說有賢名在外,可到底是個年輕姑娘家,恐難當重任。
但此時見她神態自如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皆是皇家風采,眾人便立刻換了一種心思:
真不愧是鳳種!
嘉真長公主道:“諸位高義,朝廷一刻不曾忘記,故而臨行前皇兄再三囑咐,必要竭力傳達他的褒揚。”
待康雄等人又謝過一回,她才重新轉過去,倒背著手看洪文,“當然,聽說洪太醫等幾位費心醫治,又研製新藥,皇兄甚是欣慰。”
洪文等人就都說不敢當。
嘉真長公主走過去,揚了揚眉毛,語氣中多了點活泛,“你們當得起。”
自從她一來,洪文就覺得心都不在腔子裡了,全隨著那身騎裝高高低低。這會兒兩人麵對麵,他分明有許多話想說,卻又覺得隻要人在跟前,說不說的其實也沒什麼要緊。
此時洪文整個人好像被切割成兩半,一半是見到心上人的激動,另一半的腦瓜子裡卻仍在嗡嗡作響,無法相信對方竟真的來了。
這可是東北大營!
她來了……
她竟真的來了?!
接下來的流程中洪文宛如行屍走肉,事後根本回憶不起來,好像稀裡糊塗就回了房間,一個人怔怔發呆。
長公主真的來了?
彆是做夢吧?
“傻子,想什麼呢?我敲門都沒聽見。”
熟悉的嗓音瞬間將洪文拉回現實,他嗖地從椅子上蹦起來,張著兩隻手不知該如何是好,“公主!”
嘉真長公主被他嚇了一跳,哎喲一聲,本能地往後退一步。
洪文忙伸手拉了把,“驚著你了?真是對不住。”
重新站穩的嘉真長公主卻噗嗤笑出聲,“怎麼出來一趟,人都傻了?我可是費了好大勁來出來。”
洪文忙讓座,連珠炮似的道:“公主請坐,公主一路辛苦,公主可要喝茶?對了,我前兒從市集上換了一種漿果,很是酸甜可口,公主嘗嘗……”
“彆忙了,”嘉真長公主拽住他的衣袖,輕聲道,“晃得我頭暈,咱倆坐下說說話。”
隻簡簡單單幾個字,卻讓洪文瞬間冷靜,他這才發現剛還光彩逼人的嘉真長公主眼中滿是疲態,眼中也有許多血絲。
他張了張嘴,手指動了動,右手到底是輕輕放在她麵頰上,“還說我傻,這千裡迢迢的,你怎麼就來了?可比分彆那會兒瘦多啦。”
若在以前,他怎敢如此,可此時分彆數月後重逢,長久的思念便如春汛時的江河轟然崩潰,一發而不可收,非要做出些“出格”的舉動才能表達萬一。
肌膚相接的瞬間,兩人都好似被燙著似的一顫,但連日來飄飄蕩蕩的內心卻忽然重歸久違的寧靜。
嘉真長公主忽然有點委屈,還想把這委屈說出來給人聽,於是她也真的就這麼做了。
“我想你了,你還怪我……”
話一出口,她自己也覺驚訝,如此纏綿的小女兒態,竟果然是自己做的麼?
怪道人都說情之一字,難以捉摸,直教人瘋魔。
洪文一怔,心中頓時被酸澀的感情充斥了,其中又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甜。
“微臣也甚是思念公主,不過好歹有書信往來,聊以慰藉……”
嘉真長公主哼了聲,啪一下將他的手打開,“誰跟你微臣公主的,好沒意思。”
洪文拖過椅子在她對麵坐下,“那文姑娘?”
嘉真長公主不覺莞爾,正色道:“我單名一個錚字。”
不等洪文開口,她又補充道:“鐵骨錚錚的錚。”
洪文失笑,點點頭,“是,咱們公主自然是不讓須眉的女豪傑,一根鐵骨錚錚。”
見嘉真長公主雙眼微眯,他馬上改口,“阿錚。”
這一聲“阿錚”可謂極儘溫柔,每一個音節都仿佛用蜜糖泡過,絲絲縷縷透著思念和纏綿,嘉真長公主刷地紅了臉。
說來好笑,方才洪文捧她麵頰時她沒臉紅,說知心話時沒臉紅,可這會兒隻是簡簡單單一句稱呼,竟叫她耳根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