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祿朝官員每年一次政績考核, 成績分“優”“良”“劣”三等。
隆源帝就發現這趙誌棟任禮部員外郎足足八年,所有政績考核竟都僅僅是“良”。
難怪有父輩隱蔽還沒升職!
就這樣的成績,沒遭貶官就偷著樂吧。
他越看越氣, “傳趙誌棟!”
那頭趙誌棟接到口諭就是一驚, 忙問傳旨太監,“這位公公,不知陛下突然傳召下官,所為何事?”
他在京城為官多年,除了上朝之外就沒見過隆源帝, 這會兒怎麼冷不丁要叫自己過去?
那太監不喜不怒,“聖意也是你我敢隨意揣測的麼?”
趙誌棟被唬了一跳,忙道不敢, 當下不在多話,麻溜兒跟著去了。
天有些燥,趙誌棟一路上都在猜隆源帝傳自己過去的用意,到最後什麼都沒猜出來不說, 反把自己弄得滿身油汗。
進門之後他就跪下了,也不敢看案後端坐的帝王表情,隻隱約覺得仿佛有兩道銳利的目光在自己脊背上掃來掃去, 令他很是不安。
良久,趙誌棟鬢角滴下第一顆汗珠時,才聽上頭問道:“聽說你兒子這屆剛中了舉?”
趙誌棟一聽,大喜, 本能地腰也微微挺直了,聲調穩中帶升, “是, 陛下當真細致入微, 連這等小事都記在心上。”
其實中舉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用“剛”這個字著實敷衍,但誰在乎呢?
陛下知道我兒子!
這是多麼大的榮耀!
隆源帝皺了皺眉頭,語氣不變,“好像很年輕啊,成家了嗎?”
趙誌棟一愣,莫非兒子已經優秀到陛下想給他保媒?還是說有京中貴女看中了,輾轉找到這裡求賜婚?
若果然如此,想必那女子身份不低……
這可如何是好?
這許多念頭隻在他腦海中盤旋了短短一瞬,所有利害得失就都清楚了。
“回陛下,犬子自小就是微臣親自教養,每日隻盯著他做學問,來日好不負皇恩,上報效朝廷,下回饋父母……微臣慚愧,隻一心想叫他成才,竟忽視了終身大事,沒能給他選個賢妻。他今年二十一了,早年確實曾娶妻,但那小夫妻二人感情不睦,早已和離了。”
他們趙家也曾顯赫過,雖在京中算不得什麼,但依托祖上榮光,勉強也能算地方上的一等家庭,多得是人想結親,故而孩子們早早就成了家。
隻是沒想到兒子竟如此出息,小小年紀就高中舉人,重現家族榮光指日可待。如今竟還得了貴人青眼……當年成親鬨得轟轟烈烈,瞞是瞞不過去的。
趙誌棟本就覺得那六品官之女的兒媳婦不大體麵,正好也沒有孩子,索性借此機會逼著他們和離,想來她家也不敢怎樣。
這天高皇帝遠的,難不成誰還會去細細查訪麼?縱使查,隻要女方家裡不反水,誰又能怎麼樣。
隆源帝本是順口一問,也有個核對身份的意思,哪裡知道這趙誌棟本事不大,想的不少,短短一瞬就過了這麼多念頭。
他之前雖沒詳細了解過趙家情況,可多年來有人勾心鬥角的經驗卻告訴他:趙誌棟的話不儘不實。
還“自小微臣親自教導”,且不說你多年來隻在京中做官,兒子卻在江蘇老家念書,如何“親自教導”?
即便是真,就教導出那麼個不仁不義的混賬東西來?
可見你也可惡!
隆源帝又問了幾句禮部的活兒,趙誌棟倒是也答了,可全是套話,就是那種辭藻華美、言辭流暢,乍一聽好像無懈可擊,細細一琢磨就發現什麼都沒說。
“跪安吧。”事已至此,此人是個草包無疑,隆源帝頓時沒了再問話的意思,擺擺手叫他滾蛋。
一直到出了麒麟殿,趙誌棟還在發懵呢:
陛下今兒到底叫我來作甚?
難不成不是賜婚?
若不是……話一出口,覆水難收!
他心下發了狠,決定背水一戰,於是當天就給家人傳話,讓他們立刻日夜兼程返回老家,務必找個由頭讓“和離”之說成真。
若陛下有賜婚的意思,那麼自然沒了後顧之憂;
即便沒有,他兒子這樣出色,大丈夫何患無妻!
顯然趙誌棟此人短視,尤其一遇到自己兒子的事就浪得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他的兒子像個天仙,必然人見人愛。也不想想京中貴女們何等驕矜高貴,天下好兒郎何其之多,誰又看得上一個已婚男子!
打發走了趙誌棟後,隆源帝難免有點憋氣:
朝廷俸祿竟白白養活這等糊塗庸才八年之久?!
浪費錢,浪費錢啊!
果然母後所言甚是,會讀書未必會做官!
想當初,這趙誌棟還是正經的二甲第十一名呢。
隆源帝越想越氣,再一想五品官八年明暗俸祿有多少,心窩子更是一抽一抽的。
朕是皇帝,還需要忍耐麼?
於是他立刻叫了心腹來,囑咐他立刻以辦差的由頭四百裡加急趕往江蘇,查明趙家父子及其族人曆年言行。
趙誌棟萬萬沒想到自家“出息”的兒子已經悄默聲在外頭惹了不該惹的人,更沒想到隆源帝如此“較真”,竟會為了這麼一點小事派出欽差……
隻能說一切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