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人遊蕩到第八個年頭時,天下局勢初定:
長江以北的二代蕭山王文鼎和長江以南的姑赫王南北對抗,彼此摩擦不斷,隻待一場大戰論雌雄。
幾乎所有人都要為自己定個歸屬,崖仔為此很頭痛。
“師父,究竟哪個才是正統?”
老道士失笑,並對此嗤之以鼻,“傻子,那有什麼天生正統!不過是你搶了我的,我搶了你的,你若覺得它好,它自然就是正統,天命所歸;你若覺得它不好,便是有理也是歪理……”
崖仔的思緒很快就被老道士拉風箱似的咳嗽聲打斷了,忙上去幫他拍背。
“師父……”
這幾年,道士老得很快,睡得也少了,時常讓崖仔暗自心驚。
崖仔開始哭,又要替他把脈治病,被老道士攔了。
“呆子,你小子的醫術都是我教的……”
老道士自己倒很看得開。
他活得已經夠久了,多一天都是賺的。
離開道觀的第九個春天,老道士在青山叢中含笑而終,臨死前吩咐崖仔將自己的屍骨焚化,就地掩埋。
“也不必立碑,也不必特意遷墳,隻來日你若有機會回去道觀,替我跟祖師爺說一句,我沒給他們丟臉……”
崖仔沒哭,磕了幾個頭,自此改姓洪,大名洪崖。
二十歲的洪崖又成了一個人。
他決定北上,去幫更具英雄氣概的蕭山王文鼎。
中途他遇見了一隊正被山匪滋擾的過客,順手救了之後,發現那被幾個隨從護著的少年頗似自己年少時,不由脫口而出:“這位小少爺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不值什麼,某一路護送便是!”
那小少爺感激不已,說正逢西北大亂,他是去往京城投奔自家親戚的。
洪崖聽罷不覺感慨到:“這一帶原本極好走的,隻是現在……嗨,不提也罷,你們穿戴不凡,確實太惹眼了些。”
那小少爺麵露尷尬,忙讓侍從去找些尋常衣物來,“還未問過恩公高姓大名。”
“什麼恩公不恩公的,路見不平罷了,若不嫌棄,你喊我一句黑大哥就是。”洪崖脫口而出。
可說完之後,他才回過神來,“黑”這個姓氏是他和師父行走江湖時慣用的化名,此時再說卻有些不妥。他才要改口,對麵那少年卻已經笑了。
“這個姓氏當真少見,我姓吳,家中做點小買賣……”
兩人一見如故,不過短短幾天下來就親近至極,幾乎無話不談。
那小少年出身應當不錯,舉止言談自有風度,跟洪崖的大咧完全是天差地彆,卻未因此而有所輕視,反而十分願意與他交談,又問些外麵的見聞。
洪崖開心不已,這是他入江湖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師父呀師父,可惜您老人家去的早,不然若見了這小子,也一定喜歡得不得了!
這就是古人說的:人生得一知己,此生無憾吧!
這日眾人走了一路,已是人困馬乏,便尋了一處破敗的宅院休息,洪崖自告奮勇去捉野物。
那吳少爺本欲打發自己的侍從跟著,洪崖卻道:“不過區區野味,我自然手到擒來。若人多了反而容易驚到他們,且你年紀又小,身體也弱,若身邊沒了人可怎麼處?”
吳少爺略一沉吟,倒也應了,不免十分內疚。
也是天遂人願:
這一帶曾多有農田,可後來戰火四起,當地百姓不等地裡莊稼成熟就紛紛逃命去了,倒是便宜了那些動物。
洪崖隻是去林子裡略轉了圈,竟就發現了好幾隻肥大野兔,甚是歡喜。
這下可好了,大家總算能飽餐一頓!
然而當他想給好友一個驚喜時,卻在門外聽到幾人的說話聲:
“公子,那人來曆不明,又故意借用化名,怕不是彆有用心!”
洪崖一顆心都涼了半截。
他本想衝進去找人對峙,可身體卻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動不能動,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掙紮:
彆衝動,不過是侍從多事,吳兄弟那般待我,必然……
短暫的沉默過後,吳少爺的聲音終於響起,可說的話卻如寒冬臘月的一盆冰水,直直衝著洪崖的頭頂澆下去。
“嗯,你說的不錯,此人大智若愚,出現的也巧,難保不是南邊的人,須得咱們……”
洪崖沒聽完就跑了。
他一口氣衝出幾十裡才停下,獨自一人站在高崗之上茫然四顧。
師父沒了,本以為交到的知心朋友竟一直暗中提防著自己……
舉目四望,天下之大,竟沒有我的去處了麼?
洪崖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走了幾天走了多遠,忽然隱約聽人說西北軍要招軍醫。
軍醫?
大夫!
是啊,我是個大夫!
想到這裡,洪崖忍不住抬手甩了自己幾個巴掌。
該死該死,師父他老人家在世時就曾說過,人心難測,你又何必因此鬱鬱寡歡?虛度大好年華!
既如此,投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