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帥等人一出去就是好多天,中間洪崖治完了重傷病號後又開始著手輕傷,等輕傷也治療得差不多時,他們還沒回來。
洪崖閒得難受,就去幫老張他們做飯。
老張也沒攔著。
這小子勁兒大,手腳也麻利,還真不是幫倒忙。
“打仗幾個月不回來的時候多著呢,”昨兒夜裡就開始下雨,老張摸著自己隱隱作痛的斷腿道,“還有的人出了門,就回不來了呢。”
打仗就是這樣,一寸寸的土地,一紙紙大捷文書,都是將士們用命換來的。
洪崖沉默著劈柴,堆起一座小山後才低聲道:“來的路上,我也看見了……”
沒親眼見過戰場的人根本想象不出戰爭有多可怕。
老張看了他一眼,笑了,“如果我兒子還活著,沒準兒也有你這麼大了。”
洪崖下意識看過去,就見老張淡淡道:“十來年前鬨旱災,餓死了。”
他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含著多少人的辛酸。
“既然吃了這口行伍飯,死在戰場上也沒什麼。”老張撐著腿站起來,頓了頓又道,“跟著蕭山王混,不虧。”
馬革裹屍不算什麼,隻求遇見明主,不然死得窩囊!到了地底下也抬不起頭來。
又過了幾天,忽來了一隊人馬,說是蕭山王從太醫署撥來支援前線的太醫們。
難得來了同行,洪崖就擠過去看,發現領頭的是個跟謝帥年紀差不多的漢子,也四十出頭的樣子,隻是略略有點胖。
大約是長途跋涉的緣故,他的臉色不大好,腦門兒上明晃晃紮了兩根針。
洪崖往自己這個穴位摸了摸,覺得那人有些意思。
看樣子他有些水土不服,是強撐著來的。
聽老張說,蕭山王是真的上心,如今太醫署人員並不完備,上下統共才二十來個人,他一口氣就派了六個來。
領頭的太醫叫何青亭,帶了三個吏目、兩個醫生,都是能吃苦的,來了之後一聲不吭就往傷員營去了。
何青亭?那胖子明兒還挺好聽。
洪崖暗自想著,不過也沒打算上去交流。
他現在對跟皇權、貴族之類沾邊的東西有點陰影。
結果第二天,何青亭一路打聽著找到夥房來,“傷員營裡那些人,是你救的?”
當時洪崖正跟老張準備午飯,聞言拄著鐵鍁嗯了聲。
何青亭看了他幾眼,笑了,“你這個年紀,不錯了。”
洪崖哼哼兩聲,心道我師父教的還能有錯?
誰知就聽那胖胖的太醫話鋒一轉,“急救包紮很不錯,隻是傷後調理稍顯粗糙。”
嘿,這我可就不服了啊!
洪崖把鐵鍁往老張手裡一塞,溜溜達達走出來,“我是野路子麼!自然比不得京城來的太醫。”
何青亭一愣,把臉一拉,“野路子怎麼了?”
這話倒把洪崖問懵了。
怎麼了?
不是你先瞧不上的麼!
不過他素來吃軟不吃硬,此時見對方並沒有像其他貴人老爺們瞧不起江湖術士,自己先就不好意思起來。
兩人的第一次見麵不尷不尬,後來洪崖去替傷員們換藥時,何青亭也帶著那幾個大夫在。兩人碰麵後頷首示意,該乾嘛乾嘛。
有傷員就對洪崖道:“這回人多了,洪大夫你就不用那麼累了。”
洪崖才一點頭,就聽見何青亭在那頭罵人:“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要快要快要快,磨磨蹭蹭的……等你們包紮好,將士們血都流光了!”
洪崖傻眼。
京城來的大官也罵人?
那傷員看出他的疑惑,小聲道:“罵的多著呢!”
又指了指自己的腿,“昨兒他還誇你包紮的好,讓那幾個大夫好好學……”
誇我?
洪崖撓撓頭,有點得意,又有點不好意思。
他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人家對他好一點,他就恨不得回十分,當晚就親自端著飯去敲何青亭的帳篷。
看見他過來,何青亭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甚至桌上已經擺好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
洪崖驚訝道:“你猜到我要來?”
何青亭笑而不語,讓他喝茶。
他越不說,洪崖越是急得抓耳撓腮,也顧不上燙,端起茶來一飲而儘。
何青亭就笑了,問他想不想去太醫署。
洪崖想也不想就搖頭。
何青亭愣了,“為什麼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