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兩人的關係僅限於合作,但畢竟奎爺幫她做了這麼多事,兩人又一起逃過難,看他眼下這狼狽相,宋恩禮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舒服。
“哪個地方的人都排外,一樣的。”奎爺爬到床的最裡頭,拆掉裡邊牆上的一塊磚,從牆洞裡掏出一個半大不小的布袋裡,裡頭鼓囊囊的,“你彆看這隔間小,像我這樣加個板兒就能分擔部分住處,大部分人家裡住房都緊張,到晚上都是人摞人的睡,這樓裡哪個人不是盯著這間,突然被我這個外來人占了,肯定心裡不服氣。”
宋恩禮聽奎爺說了才知道,原來這棟樓不是單獨的收購站宿舍樓,還住著部分其他單位的人,兩邊商量好的分配模式就是誰的職工需要就打報告申請,除了新婚兩口子審批比較寬鬆,其他人還需要工齡啥的證明,奎爺是靠著那卡車司機的關係才破天荒得的,所以格外得罪人。
就說他們收購站的人,在上班的地方不敢整啥幺蛾子,回到住所不得使勁明裡暗裡的使壞,一來二往的搞得這整棟樓的人都視奎爺如眼中釘。
“剛來的時候不知道,以為鎖了門就安全,誰知道被幾個孩子撬了門,你給的那些東西全叫他們搬空了。好些人家都有份分,所以也就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全把人得罪乾淨了,這地兒我也待不下去了,咱現在這身份還是太平些好。”奎爺笑著指指簡易木板床上那床舊被褥,“後來我就乾脆不置辦了,免得便宜了彆人,就這被褥我都特地淘置的舊的。”
經曆了關押、逃難,差點萬劫不複,奎爺比以前要看開得多,說啥起都是風淡雲輕。
又或者他有了足夠的靠山,並沒有把這些對於其他人來說重如泰山的生活瑣碎放在眼裡。
奎爺朝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把聲音壓得很低。
宋恩禮皺著眉頭把包袱接過去,顛了顛,挺沉。
打開一看,滿兜金銀珠寶,還有她給奎爺的一千二百塊錢和二十斤全國糧票。
其中最引她注意的是一串枷楠香朝珠串,暗沉的色澤在金碧輝煌中顯得格外低調特殊。
雖然這種材料的朝珠比不上東珠翡翠的值錢,但更討她歡心。
她把裡頭的寶物全拿出來收進空間,隻留下錢票在裡頭遞還給奎爺,“東西搬了就搬了,錢票你咋不用?難怪你瘦成這樣。”
“我戶口登在這兒,糧食關係也在收購站,現在每頓都上收購站食堂吃飯,也省得自己再置辦東西。”奎爺把錢票卷了卷,重新塞回牆洞裡,上好磚敲平整,“如果沒有這窟窿眼,恐怕這些東西也早叫那些耗子精搬走了。”
“真要命,回頭想法子換個住所,就這地兒一宿我都睡不著。”宋恩禮拎起自己的包袱,反背在胸前,“我還沒吃晚飯呢,咱們先出去吃飯,這事兒回頭細說。”
“唉。”奎爺緊隨其後,走之前把門鎖仔細上好。
然而一出老洋房,奎爺立馬低聲對她道:“咱得先去一個地方找個人,那些東西都是她寄放我這兒的,等著您掌眼,我沒敢給您寄,這不就隻能叫您親自來一趟。”
“我說你咋鈔票一分沒花搞到這麼多好東西,人在哪兒呢?”
“您跟我來。”
奎爺帶著宋恩禮七拐八拐,很快便拐出這一連串的巷子。
滬市大部分的馬路都有路燈,這處明顯年久失修,到這兒就像進入另一個荒涼世界,破舊黑暗,連月光都吝嗇前往,隻有馬路旁那十好幾個黑色的類似帳篷的矮小物體裡隱約傳出些鼾聲。
“您在這兒等我。”奎爺丟下她,輕手輕腳走到其中一個“黑帳篷”前在充當門的破草簾子上拍了拍,“佟阿太,佟阿太……”
“來了。”裡頭老太太的聲音四平八穩。
“唉。”奎爺讓開,佟阿太掀開破草簾子出來。
隔太遠,宋恩禮看不清容貌,隻依稀能見夜色中的輪廓,背脊依舊挺拔。
“跟我來。”佟阿太打從宋恩禮身邊擦過。
宋恩禮同奎爺跟在她身後。
不知道為什麼,宋恩禮總有種這樣的感覺,苦難並沒有在這位佟阿太身上烙刻印記,雖然她看上去是那麼的狼狽不堪。
或許這就是世家風範。
佟阿太帶她走的路比剛才來時還要繞,老太太似乎對這片地方極為熟悉,哪怕沒有路燈抹黑也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