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收了表情,隻回了句:“嗯。”
但他心想你算哪門子東道主?
真把東京當成自己的地盤了嗎?
輿水憐站在牆邊,冷淡的看著場內的一切。
炙熱的空氣已經散去了,大廳通往花園的落地大門已經被打開,晚風穿入會場,打破還殘餘的旖旎氣息,輿水憐臉上的燥熱也降下去了半個度,意外的是他手還很冰,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就這麼短短兩秒,正好被中原中也看個正著。
後者本來就因喬治的態度和今晚糟糕的見聞雙管齊下而有些情緒複雜,中原中也下意識的蹙起眉來,接著——
他就看到對方的目光越過來往的侍者,越過托盤上的香檳。
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
中原中也嘴唇微張,卻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喬治的聲音打斷了。
“——好了,接下來就請各位移步到院內,開始今晚的散步。”
“我的愛犬們早已等候多時。”
終於到了宴會的最終環節,人群中發出低低的歡呼聲。
院內,每條大狗都被放在一個隻有一層隔板,簡陋得像裝牛奶的木板欄裡。
每條狗的牽引繩被放在前方,需要人上去握住繩子,然後把隔板打開,這些惡犬便會齊齊出欄。
賓客之中有人歡喜有人愁,愁的多是那些金發美人。
方才被選為天使的艾麗莎更是如喪考妣,她走到眾人中央,在庭院的花壇旁彎下腰,將距離隔板隻有兩米的牽引繩拾起在手中,蜷縮在背後的那隻手卻和手臂一起發抖。
其餘人和同她一樣,走到濕漉漉的草地上,牽起繩子,等待開欄。
表情一個比一個難看。
中原中也離得很遠,他對這種活動實在沒興趣。
“不知道這次能堅持多久……”
“我覺得俊介不錯,上次他堅持了至少十分鐘。”
“十分鐘?可他把繩子丟了,爬到樹上,這算什麼勝利?”
“真是窩囊……美柚可是堅持了整整二十分鐘。”
“她進醫院了吧?我聽說你還出了整容費?”
中原中也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從這些人的隻言片語中,他好像拚湊出了事件的真相。
(喂……不會真是我想的那樣吧?)
如果他嘴裡叼著煙,這裡也許會很戲劇化的掉在地上。
還沒等中原中也細想,他就聽到旁邊一陣簌簌聲。
衣服摩擦在牆角的聲音終於消失,輿水憐也順著側門走了出來,對著中原中也點了點頭。
助理已經同他說過,若是接下來有失控的惡犬,需要他來製服,儘量避免傷到賓客。
輿水憐剛走出來,就遠遠聽見賓客們的議論聲。
猜到接下來很可能會重現他在正門時看到的場景。
惡犬追人,並且是一群人圍觀惡犬追人。
然而花園是個充滿障礙物的小型迷宮,夜深時本來視線就極差,危險指數直線上升,更彆提現在不止艾麗莎小姐一人,他就這麼遠眺過去,至少就看到十來個穿禮服的年輕男女,男性至少衣裝活動起來還算方便,穿著禮服的女性就麻煩了。
中原中也看輿水憐目不轉睛的盯著場內,他想起這人說他是“訓犬員”來著。
——他接下這份工作的時候,知道喬治要做什麼嗎?
普通的不良少年……?
就在這時,喬治手中的鈴鐺搖響了起來。
工作人員收到信號,將隔板抬起,狗兒們邁著步子出了欄。
“乖,乖……跟我到這裡來。”有人想先和其他人分開,於是用溫柔的聲音哄著分配給他的“狗孩子”,這招似乎奏效了,那條狗真的和他往旁邊走了。
其餘人也有樣學樣,開始分開。
但人的計劃趕不上變化,這時已經有兩條狼犬互相看不慣對方,開始朝著對方齜牙了,牽狗的那姑娘感覺自己要完蛋了,下意識的就想去拉繩子。
就在她稍微將繩子後扯時,那條狗激動地躍起前足,朝著另一隻狗撲了過去,就這麼一會兒,就扭打在了一起。
“汪汪汪——”
“汪汪——”
狂吠聲就像恐怖的傳染病,從這兩條大打出手的狗為中心開始向四周蔓延開,所有的狗都登時興奮了起來。
“哦哦——”“開始了開始了。”“快看是誰先鬆手!”
眾賓歡呼,而中原中也隻覺得他們是一群腦子有病的變態。
這讓他想起曾經見過的那些被流浪犬追趕、甚至和流浪犬廝打在一起的鐳缽街的孩子,他還見過一個被狗咬掉半邊臉的流浪漢。
就在這時,已經有人扯不住牽引繩了,她惶恐的表情攀上麵頰,幾乎認定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一般顫抖了起來,而她牽著的那條狗竟然一個打轉,就打算往她身上撲。
在中原中也還沒做出任何反應時,他就感覺身旁一陣風起,接著便是一個單薄的背影直直衝了出去。
霎時間,那人就越過賓客衝到了那條惡狠狠的狼犬麵前。
他赤手空拳,僅憑血肉之軀站在惡犬麵前,接著……
他什麼也沒做,眾人就見那條狼犬雙爪按著地,身子俯了下來——
然後,翻過肚皮打了個滾,還發出來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嗚嗚”的聲音。
“啊呀……”有人小聲驚訝道:“怎麼回事?”
“這又是誰?”“金發……”“不認識的新人啊。”
“各位,這位是我新找來的訓犬師。”喬治不緊不慢的走到人群中,“為了避免安全問題,我特意聘請來的專業人士。”
眾人麵麵相覷,但下一秒又迅速切換表情,紛紛稱讚道“哎呀您真是太周到了”“您太細心了”等等。
中原中也隔著幾米距離,一字不差的聽完他們的話。
這群人可真敢說,分明是很遺憾沒能看到有人被惡犬弄傷吧?
被救的那位女士雙肩還在微顫,她感激的朝著輿水憐看了一眼,“謝謝你……”
輿水憐搖了搖頭,沒說話。他揮了揮手,試圖讓那隻狼犬安靜坐下,對方在嗚嗚兩聲後,似乎真的聽懂了他的指示,原地繞兩個圈後坐下了,離他附近的那些狗也停止了爭鬥行為,逐漸變得溫順起來。
輿水憐站在它們之中,好像一位無需指令、僅憑眼神即可讓它們服從的指揮官。
“啪、啪、啪。”
喬治的掌聲自最遠處響來,他用高亢、熱情的聲音誇讚道:
“實在是精彩——!”
其餘人互相對視,幾秒寂靜後,他們有樣學樣鼓起掌來。
嘈雜的掌聲包圍了輿水憐。
中原中也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跟著輕輕鼓掌了兩下。
=
宴會的最後便是自由活動,喬治先轉身去了二樓的房間。
在他桌上擺放著一張褪色的照片,相框裡的照片從上方被撕走了一部分,將照片中人的頭部正好完全撕掉:那是一個身穿蓬鬆洋裝的女性,洋裝上鑲嵌著繁瑣的蕾絲,精心設計過的褶皺和花紋相映成趣,能看出其不菲的價值,她舉著一把白色的傘和人拍照——她身側的便是年輕時候的喬治。
在照片撕口的邊緣,能看到女人垂在頸間的金色發絲。
在她裙擺旁,還有一條威風凜凜的狼犬,溫順的伏在她身邊。
喬治的手指摸索著相框,就像在撫摸他心儀的愛人。
=
中原中也站在靠近露台的位置借著夜色呼吸下新鮮空氣,周圍三三兩兩的男女並沒有影響他太多。
直到他聽到些非常“不妙”的聲音……他“嘖”了一聲,重新穿過宴會大廳,去往通往盥洗室的那條深幽的走廊冷靜一下。
他還沒走到走廊中段,就看見那位“訓犬師”也靠在牆邊的位置,垂著腦袋打開手機,似乎是在給誰發消息。
看到他來,那人將手機重新關閉收進了口袋裡。
他問:“要去盥洗室嗎?”
中原中也:“……不去。”
“好吧。”輿水憐其實正打算去一趟盥洗室,他剛才沾到些狗毛。
他今天和這位小先生碰到了好幾次,神奇的是在喬治這幢宛如泥沼的洋館裡,他居然能和這位年輕人還說得上話。
可能是因為他們都不是瘋子?輿水憐想。
“你真的隻是訓犬師?”中原中也忽然在他背後問道。
輿水憐:“也是普通的不良少年。”
就在這時,對麵走廊有人朝著這邊衝了過來——居然之前是盥洗室裡那個醉漢。
他已經換了身乾淨衣服,看到輿水憐時,複仇的火光在眼中迸發,他怒不可遏的衝了上來,這次手裡卻拿出了一把真家夥,還打開了保險,一副要動真格的樣子。
“臭小子,你剛剛竟敢那樣對我——”
中原中也:“喂,小心——”
然而隻是短短幾秒,他就看到這位訓犬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對方的槍奪下,並且將其按倒在地,然後掰過他的正臉,將槍塞進了他的嘴裡。
“嗚嗚——”那人酒意都清醒了。
中原中也本來準備抽出口袋的手又放了進去。
他抬了抬眉,隨口道:“——普通的不良少年?”
輿水憐手一抖,差點按下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