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將他的勃朗寧塞進了輿水憐手中,他那張方形臉笑起來時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滑稽感,但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會把他當成一個諧星演員。
在輿水憐拿到槍的那一刻,琴酒就正麵朝著他們這側看了過來,他推開裡側房間的門,在那通往黑暗的終點處等待著其餘人的到場。
輿水憐捏著那把□□,一聲不吭地朝著琴酒那邊走了過去。
繼他的動作後,其餘人一個接一個的挪動腳步,科恩、伏特加、蘇格蘭,雪莉站在門外遲疑良久,她最後鼓起勇氣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最終也跟著踏入了裡麵的房間。
房間內,已經被判定為叛徒身份的藤井俊彥正在椅子上。
他雙手被手銬反鎖在椅背,身體被繩子嚴嚴實實的捆著,黑色的布條將他雙目緊緊纏住,讓他完全看不到麵前的任何場景,這種強烈的不安感,在聽到一眾人的腳步聲時越發猛烈,他額角冒出汗珠,不自覺地晃動身子,開始發出嗚嗚聲來。
倘若是具有強烈的同情心的人,也許會對這一幕於心不忍。
可惜在場的人要麼是窮凶極惡之徒,要麼根本沒有多餘的關心可以分給他。
琴酒取出一根煙叼上後,伏特加自覺地上前為他點火。
星星火光在昏暗的房間內照亮了琴酒的半張臉,他進入正題道:“這家夥泄露了情報,導致組織的損失慘重。”
說完,他看向臉色糟糕地站在後方的雪莉。
“要恨就恨他吧。要不是他將情報賣了出去,讓那幾個人被劫持走,他們也不會因為被連累而喪了性命。”
琴酒慢條斯理地說,他咬字的感覺很特彆,好像每個字輕重都有種複雜的韻味。
雪莉沒有因為他的這番話有任何好轉,反而是移開了視線。
而琴酒對她的表現早就有所預料。
琴酒微微抬了下下巴,對泰斯卡說道:“知道該做什麼吧,泰斯卡?”
泰斯卡麵無表情的將□□舉起來一些,問琴酒:“……你想要從哪裡開始?”
那雙眼睛猶如一池深埋著危險的寒潭,但更像一隻不會駕馭自己力量的小怪物。
“隨便你。”琴酒隨意道。
他知道泰斯卡的性格,他沒什麼強烈的主動性,但有人願意引導他時,他往往能將任務做得十全十美,叫人滿意。
他目光看向幾步之外的蘇格蘭,後者雙手環胸靠在牆邊,緊抿著唇,看不出表情。
伏特加走到他身旁調侃道:“蘇格蘭,我聽說你也很擅長這些工作……好久沒活動了,不想試試手嗎?”
蘇格蘭露出個似笑非笑地表情,表現得很識趣,“我可不想和泰斯卡搶工作。”
伏特加想到他把泰斯卡帶到蘇格蘭和琴酒麵前時,泰斯卡就表現出了對工作的占有意識。
蘇格蘭平時穩健又仔細的行事風格伏特加也有所聽聞的,也難怪他對自己的調侃給出了一個“他不想自討沒趣”的答複。
……看來這幾天他和泰斯卡相處得也不怎麼樣嘛。
——伏特加得出結論。
那邊,輿水憐憑借著泰斯卡零零星星的記憶,和他曾經的見聞,拚湊出了一套算是“審訊”的程序出來。
然而麵前的審訊對象根本不想走完這個流程,就在輿水憐摘下塞在他嘴裡的布時,他就大聲喊道:“彆殺我、彆殺我!我真的什麼都說——”
琴酒牙齒稍微用力,咬了下嘴裡叼著的煙,然後雙手插兜快步走到那人麵前,發出了像是在輕笑的鼻音。
就像在說——叛徒也敢談條件?
藤井俊彥本就被遮蔽著感官,這種情況下四周的一切信號都會放大,琴酒這短暫的冷哼聲在他聽來無異於死神收割靈魂的前兆。
他重重地吞了口唾沫。
“我、我會說的……請至少放過我的家人……”
藤井俊彥是個四十歲的中年男性,一身乾癟的皮膚像歐美電影裡經常出沒的屍變類怪物,凹陷的臉因為此刻的扭曲而平添了幾分恐怖。
而泰斯卡對他的求饒視若無睹,他隻是把玩著手中的槍,在藤井俊彥說完後,重重地將槍口按在他的膝關節上。
“要先從這裡開始嗎?”泰斯卡自言自語道。
——瘋、瘋子!
藤井俊彥被嚇得身子仿佛彈簧一樣想起跳,但他最終隻帶動椅子挪了一寸。
“說吧。”泰斯卡平靜地下命令。
但對於他提出的要求一概無視,不打算回應。
藤井俊彥似乎真的絕望了。
他的嘴唇抽搐起來,琴酒想聽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藤井俊彥嘴裡擠了出來。
“有、有人高價找我購買組織研究的失敗品的樣本……一開始隻是一周找我要一次,隻要一點點就行了。因為這邊的統計是我來做,所以稍微做點手腳也不會被察覺到……”
“後來,他又找了我幾次,這件事本來隻事件小事,但、但是……”
“但是有人發現了你的行為。”琴酒已經將手機屏幕打開,將上麵一個年輕研究員的黑白遺照展示在了藤井俊彥麵前。
琴酒:“這個新人發現了你的秘密,他甚至一路跟蹤你到了交易場所,然而被接頭人發現,他開槍殺了這個新人,並且將他偽裝成失蹤,借機讓你成為共犯……嗬,那之後你就對他有求必應。”
“沒、沒辦法,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做了……”藤井俊彥的情緒如大壩崩塌般噴湧而出,“這種時候,進退不都是錯的嗎……!”
“愚蠢。”這是琴酒的評價。
他似乎不屑於和蠢貨講話,竟然真的往旁邊走了半步移開距離。
“繼續說——”
“我,我就按照他說的做了,給他提供了那些淘汰的產品,還有一些效果不明的副產品,直到他後來纏著我找我要研究文件。”
“我說過這點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他纏了我很久,到後來竟然直接找到了我家門口,還用了各種方法來威脅我,折磨我的精神,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如果我不這麼做,我還是要死——我還是要死的啊!反正我也是殺人犯!怎麼都要死!”
說到後來,藤井俊彥發出了讓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哀鳴。
絕望如一個高懸在眾人頭頂的眾,在他最後的絕叫中被重重敲打,餘音傳遞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終結這聲音的,自然是離他最近的泰斯卡威士忌。
“……稍微安靜一點。”他隻是簡單的,用握著槍的那隻手對著這人來了一拳。
藤井俊彥的哀鳴就此終止,但無法停止的是的他低聲哽咽。
“……唔,嗚嗚……”
即便是隔著九曲十八彎的關係,雪莉在這一刻竟然產生了兔死狐悲的感覺。
少女藏在袖子裡的手死死攥緊,她思考著琴酒讓她看到這些是為了什麼。
——是在恐嚇她?
——是想用這種東西控製她?
還有泰斯卡……也對,這才是真正的泰斯卡。
蘇格蘭更是讓自己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不移開視線。
坦率的、一清二楚的看著麵前這場劇目,這場也許此時正同時發生在組織的好些成員身上的劇目。
原來泰斯卡在做這種事的時候,表情和吃早餐時沒什麼區彆。
泰斯卡如果是一個塞滿填充物的玩偶,那此刻就像是拉開玩偶背後的拉鏈,將裡麵的玻璃渣、不規整的絮狀物一起掏出來坦露在太陽底下的時刻。
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一個隻有“柔軟”的玩偶。
諸伏景光覺得明明自己早就知道這點,也以為自己早就清楚的理解了這點。
但此刻還是有種手掌中被人送進了玻璃碎渣的感覺,那是一種微小的、即使握拳也不會弄傷手的刺痛。
儘管很微弱,但這種不適感依然存在那裡,讓人感覺不自在。
一問一答的環節依然在持續進行著。
好消息是,藤井俊彥的骨頭和嘴巴一樣軟,他也許是自暴自棄了,幾乎沒用什麼手段他就全招了。
壞消息是,這並不代表他是毫發無損的,他的脖子上留下了被繩索勒住的痕跡,腹部有被擊打過後留下的淤青,最疼的是被開了一槍的大腿。
使這個已經是不算“用力”的審訊,也在雪莉腦海中刻下了無法祛除的陰影。
而行刑的人,偏偏那個和她相處了幾日的泰斯卡。
在審問過後,藤井俊彥已經把他知道的說了個差不多。
那個找他買藥的人,他終究還是無法判斷是不是港口Mafia的人,雖然他自稱有悄悄嘗試過跟蹤對方,還聽到了對方和港口Mafia的人接觸的消息,可這不排除也是那人故意給他看的。
其他被擄走的研究員自然在輿水憐他們到來前就被進行過了一撥提問,但他們一直都是被蒙著眼睛的狀態,根本不知道擄走他們的人究竟是什麼人。
隻是那群人自稱是港口Mafia的人而已。
“看來是有第三方的老鼠混在其中攪和。”琴酒將藤井俊彥的消息和最近組織裡的動向相結合,做了個全方麵的總結。
琴酒:“那個第三方勢力盜用港口Mafia的身份接近組織的研究員,高教從他們手中弄走了副產品和研究資料,接著又對港口Mafia的人嘗試了使用這些副產品……卻奏效了。”
他將煙扔到地上踩滅,這麼一會兒地上已經有了好幾支燃儘的煙。
“港口Mafia大概也猜到了吧,但明麵上還在裝糊塗,故意將責任全部拋到組織頭上,一直在對組織施壓,試圖從中獲利。”
蘇格蘭被派到雪莉身邊來就是因為這件事,他當然很上心。
蘇格蘭:“……港口Mafia的首領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這番話成功的讓琴酒有了再次點煙的欲望。
藤井俊彥聽到自己的行為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已經徹底放棄了求生欲,無意識地搖頭晃腦,喃喃著:“我錯了,我錯了……”
“……你好奇怪。”
泰斯卡以最冷淡的口吻說出了最實際的話,“現在感到後悔,那一開始不要背叛組織不就好了嗎?”
蘇格蘭掃到泰斯卡的表情。
真摯無比,就像在問“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呢”似的。
難言的、壓抑的氣氛在燈光暗淡的房間裡蔓延。
而琴酒則是對泰斯卡的話表達出了算是讚許的態度,他低笑一聲,說道:“……一直以來都對背叛這種行為報以僥幸,認為自己絕對不會被發現,就算發現了說不定也有挽救的機會……”
“真是愚蠢的想法。”
“人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麼能夠完全隱藏的秘密,隻要做過都會留下痕跡——”
“那個時機一旦來臨,你所做過的一切都會被曝光得乾乾淨淨。”
“……哈、你說的對。”藤井俊彥居然還有意識。
琴酒已經對藤井俊彥失去了興趣,反正需要的情報也都已經到手,藤井俊彥不過是個小嘍囉,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也沒有意義。
琴酒朝著正門的方向走了幾步,見琴酒要走,雪莉也下意識的想逃離這個空間。
琴酒在和泰斯卡擦肩而過時,給了他合適的指導。
“對於背叛者來說,最適合的禮物就是一顆終結他的子彈。”
“——給他送上這份提前到來的聖誕禮物吧,泰斯卡。”
藤井俊彥也聽到了這番話,知道死期將至。
他竟然身子抽出,像一條缺氧的魚正在垂死掙紮。
伏特加跟上琴酒,忽然扭頭對藤井俊彥說道:“放心吧,和你有關的人都會被處理得乾乾淨淨,送你們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