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我白來了一趟。”貝爾摩德說著,從椅子上站起身。
她最後隔著病房看了一眼泰斯卡的安詳的睡容,隔著病房的玻璃,女人輕聲道:“希望他能做個美夢。”
降穀零沒聽清她喃喃了什麼,見貝爾摩德要走,隨口道:“不進去看看他嗎?”
“不了,人都沒醒,進去也沒什麼好看的。”貝爾摩德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病房。
降穀零在走廊目送貝爾摩德完全離開,他也重新回到了病房內。
貝爾摩德離開大樓,正門外的保時捷356A正在靜候她的到來,車身在明朗的日光下散發著冷硬的光。
女人打開車門,走進了後座,然後重新從煙盒裡取出煙來點上,氤氳的煙霧在吐息中升騰。
琴酒沒什麼感情的聲音傳來:“——無聊的過家家結束了嗎?貝爾摩德。”
“……真是沒情調啊,Gin。”貝爾摩德完全不介意琴酒的嘲諷。
“泰斯卡失手了。”琴酒冷不丁地說,“現在還沒完全查清楚事情的經過。”
“你是在懷疑泰斯卡嗎?”貝爾摩德說,“……懷疑泰斯卡會放走公安的臥底?”
雖然他們都心知肚明——泰斯卡根本沒有放走一個公安臥底的理由。
這不是感情用事,而是根據泰斯卡這麼多年來生存軌跡的合理推斷。
但作為在組織工作多年的代號酒,這種無憑無據、聽起來又像感情用事的話是沒人會說的。
萬一泰斯卡真的在誰也不知道的時候沾染上了那些走狗的氣息呢?
這種事誰也說不準。
“泰斯卡的身份確實很乾淨。”琴酒:“但——一切由事實說話,彆把話說得太滿了,貝爾摩德。”
回答他的,是貝爾摩德吐出去的煙圈和輕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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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事發到現在過去了近二十四小時,安室透就守在泰斯卡的病房內,坐在這裡的每分每秒都讓他覺得度日如年。
他所想知的事,目前一個都沒有出結果,這讓他怎能不坐立不安?
但他還必須要讓自己保持一個高度冷靜的狀態,來應對一切可能到來的懷疑和猜忌。
長時間的精神緊繃讓他感覺到有些頭暈,再加上從事發到現在他幾乎沒有什麼休息時間,期間隻小小的打了個盹,生怕錯過泰斯卡醒來的時機。
他要抓住這個時間差,和泰斯卡確認情報。
值班的護士換了個班又經過這邊,看到還是降穀零一個人在看護,她略顯關心地問了一句:
“……我看您好像一直沒怎麼休息,您這邊要不要去旁邊小睡一會兒?病人醒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
降穀零扯出個柔和的表情來,“沒事,我其實狀態還不錯。”
“……那您注意身體,彆為了朋友把自己也弄生病了。”
“嗯,謝謝你的提醒。”
等到小護士消失在走廊儘頭,降穀零這才重新靠到牆邊。
(……朋友嗎?他和泰斯卡?)
他揉了揉額頭。
(……保持清醒,降穀零。現在還不是你休息的時候!)
(hiro還生死未卜,泰斯卡也還沒清醒,現在能打掩護的人隻有你了。)
降穀零去了一趟衛生間,在洗手池用冷水打濕手,然後拍在臉上。
他的金色碎發被水打濕貼在額角,冰冷的感覺讓神經也跟著降溫了幾分,他對著鏡子調整自己的呼吸。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再度響起——
看到來電顯示時,降穀零瞳孔一縮。
朗姆?
他接起電話,朗姆直接一句讓他清醒了——
“泰斯卡醒了。你人在哪裡?”
“盥洗室。“降穀零不多說廢話,”我馬上過去。”
朗姆不多追究,“開免提,讓泰斯卡接電話。”
從走廊回到病房的路上,降穀零克製住自己狂跳的心。
該死,他運氣也太糟糕了點。
幾乎是他前腳離開病房,泰斯卡就醒了嗎?這邊的醫護人員直接彙報給了上級?
這樣他就完全沒有和泰斯卡提前溝通的時間了!
無論心裡是如何的一團亂麻,降穀零還是保持著正常該有的狀態,避免讓電話裡的朗姆察覺到任何問題。
打開病房的門,就看見麵無血色的泰斯卡睜開雙眼,直直盯著天花板的模樣。
那雙靜如湖水的眼眸中連一絲情緒都照不進去,就好像他完全封閉了自己的情感和想法,任由世間萬物在他身邊來去、將他侵蝕。
降穀零想提醒泰斯卡,他對朗姆說:“泰斯卡現在的狀態,也許不太合適接聽電話。”
然後,他就見泰斯卡緩緩移動視線。
降穀零來到泰斯卡身邊,說道:“朗姆想和你通話。”
泰斯卡隻是張了張嘴,沒什麼力氣。
朗姆顯然也想到了這點。
他對波本說:“——開視頻。”
降穀零坐在床邊,思考著等會怎麼應對朗姆的問答。
……怎麼能當著朗姆的麵和泰斯卡傳遞消息?
降穀零按照朗姆的要求,打開了手機的視頻,他用一個極其巧妙的姿勢讓自己的側對著泰斯卡,一隻手撐著床,另一手舉著手機。
降穀零:“泰斯卡,我要開視頻了。”
泰斯卡依然沒什麼反應。
降穀零調整姿勢,然後借著這個視線死角,他假裝用來支撐身體的那隻手,握住了泰斯卡的手。
——這是他遲來的答複。
泰斯卡微微動了動眼皮,注視著降穀零,後者能在那雙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讓泰斯卡的臉映在上麵。
朗姆:“泰斯卡,我接下來問的問題,如果答案是‘是’,就眨一下眼睛,如果是‘否’,就眨兩下,明白了嗎?”
泰斯卡感受著手掌傳來的另一個人的體溫。
……他眨了眨眼。
朗姆:“在你收到我的命令前,蘇格蘭就已經得知自己暴露了?”
眨一下。
“這期間有沒有碰到什麼可疑人物?“
沉默幾秒後,泰斯卡眨了兩下眼睛。
“你有沒有意外將消息泄露給其他人?”
“蘇格蘭有嘗試過聯絡其他人嗎?”
“你認為他有同夥嗎?”
“……”
泰斯卡表現得不怎麼清醒,有時候一個問題也要半天才能答上。
朗姆卻表現出了不可思議的耐心,看來他早就做好了對一個意識不清醒的傷者提問的打算。
“最後一個問題,你對蘇格蘭開槍了嗎?”
泰斯卡沒有立刻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的槍有沒有被拿去檢查,如果檢查了……應該能發現問題吧。
就在泰斯卡短暫時,他感覺波本捏了下他的手。
——捏了兩下。
他的目光同泰斯卡交彙,堅定又有力。
泰斯卡感受到了波本的意思,電光石火間,他選擇了相信波本。
他眨了兩下眼回答朗姆。
波本舉著手機,他幾乎是半個身子都擋在泰斯卡的上方,然後麵對麵看著他,就像三星連珠一樣,手機被舉在二人的正中間位置。
他們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以臨時建立起的默契來共同對朗姆撒謊,隻為維護一個更大的秘密。
“……抱歉,泰斯卡,公安的臥底居然逃脫了,這件事真的讓我很生氣。”
“我並不想懷疑你。”朗姆說著沒什麼可信度的話,“……好好休息,孩子。”
泰斯卡眨了眨眼睛。
降穀零關掉了視頻。
降穀零緩慢抽身,他鬆開泰斯卡的手,重新走到病房門口。電話已經掛斷,他隔著病房的玻璃,看著靜臥在床的泰斯卡。
方才他起身關掉視頻時,泰斯卡動了動唇,他看懂了,泰斯卡說的是——
“共犯。”
從這一刻起,他們就是共犯了。
降穀零攥著手機。
朗姆的消息又傳來了一條。
“——暫時留在泰斯卡這裡,繼續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