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過了。”輿水憐說,“但是這種事太困難了……光靠我一個人的努力是沒用的。”
鬆田陣平拆開了盒子,“所以現在我和你一起努力,兩個人一起就不那麼困難了。”
輿水憐看著他意氣風發的表情,他悶悶地說了聲“謝謝”。
如果說一開始是氣話,那這個瞬間鬆田陣平意識到了許多事。
比如輿水憐是真的想死,他腦子裡很快就有了些猜想——他大概是厭倦了原來的人生了,也許是想逃離,卻沒有辦法。
可他總不能真看著這小鬼死了。
鬆田陣平:“你還年輕呢,活著也有許多事能做。上過學嗎?”
輿水憐心想你這是明知故問,“沒上過。”
“家裡人呢?”
“不要我了。”
“……你自己呢,沒點彆的想做的事嗎?總該有一點吧?”
“有。”輿水憐說,“……我有個很想揍的人。”
那個擺布他人生的,害得他周圍的人也不得不被迫走進危險的家夥。
“表情不錯嘛。”鬆田陣平好像很喜歡他這個答案,“那你就活下來,去狠狠揍他一拳吧。”
【鬆甜甜是想到自己說要揍警視總監了吧……好,我們憐醬很有精神。】
【不管怎麼樣,讓憐想要活下去吧。就算是為了複仇也好啊!】
鬆田陣平的拆彈技術穩定發揮,在十分鐘的終結時間之前,他就成功的拆除了這枚炸.彈,解開了輿水憐的手銬。
“我不會讓你後悔救了我的。”輿水憐認真地看著他。
鬆田陣平:“……我又不是為了讓你報答我才救你的。彆說這種像立fg的話。”
遠處,神道理人拿著望遠鏡看完了這邊的全部過程,他不得不發表感慨,“哎?好無聊的結局啊。”
一個都沒死,雖然在意料之中,但也是意料之中的無聊。
他喜歡的是逼人做出決定,而不是上演什麼救贖戲碼。地獄裡哪有那麼多渡人的聖人,至少他一個都沒遇到。
神道理人走到二人麵前,“你們不會真的想來個和和美美的大團圓吧?”
鬆田陣平根本不吃他這套,直接問道:“第二輪遊戲內容是什麼?怎麼做你才會同意讓人質安全?”
“你這人真沒趣……”神道理人摸了摸鼻子,“第二輪很簡單,也是我玩過好多次的了。”
他從背後取出一件臟兮兮的馬甲,上麵還捆著誇張的炸.彈。
“這個遊戲一直沒命名呢,乾脆就叫炸.彈爭奪戰吧?啊,會不會有點土。”
沒人理他。
“搶到馬甲的人,可以自己穿上,也可以讓對方穿。放心,這是異能特製的炸.彈,非常穩定,你們無論怎麼打都不會弄壞他的。”
“穿上這件馬甲的人嘛……必死無疑,但是除他之外所有人都會被釋放。”
神道理人煽動道:“惡人先生,你不想讓這位警官穿上馬甲嗎?到時候,你就可以安全離開了,放心,我會給你提供一條不被人打擾的安全通道的。”
“警察先生,如果你穿上了這件馬甲,我會讓你成為今天夜景裡唯一的煙花,你要是有女朋友,可以提前給她打個電話來看煙花。但兩百多號人質和你旁邊這位少年都會我安全釋放,很劃算吧?”
“這可是接近三百條人命。”他說,“不會是虧本買賣的。”
輿水憐第一反應是:開什麼玩笑。
第二反應是:我絕對要殺了這個混蛋。
這種清晰又好像發生過的二選一讓他忍不住想要作嘔,他實在厭惡、也受夠了拿生命當做賭注和遊戲的一切行為。如果他的靈魂有溫度,最好是能直接把這群混蛋給燒死。
還好自己被鬆田陣平救下了。
否則不就隻有鬆田陣平一個人了嗎?
……到時候他根本沒得選,如果沒人來救援,他隻能為了公眾的利益死得光明璀璨,變成短暫燃燒又被迅速遺忘的太陽。
人們也許會紀念他,悼念他,但那又怎麼樣?這些對死人來說毫無意義的事,做得再多也不過是讓彆人得到心裡慰藉。
他卻隻能躺在冰冷的墓碑裡聽著自己的榮耀。
比起這種虛晃的榮耀時刻,輿水憐覺得他還是活著比較好。
不會讓他後悔救下自己的。
神道理人走到旁邊,將衣服掛在柱子上。
“我把這件衣服放在這裡,限時十分鐘哦,十分鐘之內如果沒有贏家,那還是老規矩——大家一起死。”神道理人說,“倒計時十秒爭奪賽開始。對了——”
他笑得開朗,“你們需要武器嗎?免費提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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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這邊。
“警察為什麼要救那個少年啊……直接進入第二輪遊戲不就好了嗎?”
“等等,警察先生如果穿上那件衣服他會死的吧……這不是逼著我們成為殺人凶手嗎?”
“這算什麼殺人凶手,我們也沒有強迫他啊!”
“那個少年呢?他會不會強迫警察穿上那件裝滿炸.彈的衣服?這麼一來我們似乎也都會獲救。”
“那孩子聽起來也很苦啊,既沒有上過學,又被家人拋棄了,他真的是壞人嗎?”
“就算是沒上學又被拋棄,不還是很多人都沒有誤入歧途嗎?不要給壞蛋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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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港.黑的人抵達犯人的遊戲場時,再以最快的速度製服這邊炸.彈犯?”諸伏景光和異能特務科的那位專員如今在另一處守株待兔。
“沒錯。”
他們的目標是給神道理人製造異能炸.彈的那個真正的炸.彈犯——小野正武。
如果用熱武器,或者簡單的破門而入隻會立刻被對方察覺……
“放心吧,我們從請了一位異能者幫忙,能毫無動靜地讓對方暈厥過去。”
專員深吸一口氣,他也頗為緊張,作戰講究的是合適的時機,“現在隻等港.黑的人傳來信號了。”
諸伏景光看向不遠處外杯戶飯店的露台,心中的祈禱一科都不曾停歇。
……拜托了。
這次,一定要趕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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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前言,你不會真的是想殺了我吧?”鬆田陣平被輿水憐拳拳到肉的作戰風格給震驚了,更主要的原因是,現在挨打的人是他。
這小鬼的戰鬥風格完全是不給人活路的那種,自己這種正統派的製敵方式反而顯得吃虧了。
二人朝著不遠處那件裝著異能炸.彈的馬甲越來越近,鬆田陣平幾次伸手去抓,都被輿水憐推開,可他也不是隻會花拳繡腿,仗著自己的身高和力氣,輿水憐也沒能輕鬆的搶到那件馬甲。
場外觀看的人都捏了把汗,他們都在心中祈禱鬆田陣平能夠搶到那件馬甲,好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然而——他看見了少年那勝券在握的表情。
輿水憐的手已經抓到了那件馬甲,“我抓到了!”
鬆田陣平:“!”
輿水憐一把搶過馬甲,他感受到粗糙的布揉擦著手指的質感,他毫不客氣地扯開嘴角,擠出一個足夠惡劣的笑容——
”是我贏了,警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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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內竟是發出了響徹天空的哀鳴聲。
“完蛋了,警察先生這不就真的要殉職了嗎!”
“那個混蛋少年犯肯定會強迫警察穿上馬甲的。”
“出去之後,警察肯定也會抓住他的……“
“……明明隻要有人穿上馬甲,這些人就能活下來。對他們來說,是誰穿上馬甲其實都無所謂吧?”工藤新一接收到了來自集體的潛藏惡意,他感覺不大舒服。
明明不管是警察主動穿上那件馬甲,還是被迫穿上,他們都會獲救。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表現得反應這麼大?
是因為那個少年的身份是惡嗎?
毛利蘭看著周圍瘋狂起來的人群,摸了摸冰冷的雙臂,“就算是說我有偏見也好,我真的不相信他會是壞人。”
園子點點頭:“……我也一樣。”
就在這時,一直注視著大門動靜的降穀零,發現有個眼睛下方有疤的年輕男人正趁著眾人不注意,從正門推門而出。
降穀零在等待對方稍微離開一段距離後,也開門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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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田陣平本來要伸手去搶,結果鼻子上差點挨了一下,最後雖然打偏了,但是還是打到臉了。
——這小鬼打人也太不留情了!
他疼得嘶了一口涼氣。
輿水憐則是頭也不回,轉身就跑,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將那件馬甲領到了神道理人麵前,“接下來要怎麼做?”他的動作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神道理人眼睛都看直了。
“哦,來了。”神道理人對著後趕上來的鬆田陣平吹了聲口哨。
“不過,勝利者已經決定了,你來晚了,看來今天你是必須得死在這裡了,警官先生。”神道理人對接下來的劇本非常滿意,他笑著說,“來吧,給我們英俊的警官先生穿上這件馬甲——”
輿水憐往前走了幾步,說:“誰說他今天要死在這裡?”
神道理人皺起眉頭,還以為他打算亂來,剛想威脅:“不遵守遊戲規則的話……”他的話戛然而止。
輿水憐已經強在鬆田陣平過來之前,迅速將那件破舊的、掛著異能炸.彈的馬甲穿在了自己身上。
“……隻要死一個就行了吧?”
“是這樣……”神道理人張大嘴巴,一副呆樣,“不過……這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了。你可是連反悔的機會都沒了,炸.彈一旦貼身就會開始倒計時,中途如果更改對象也會直接爆炸。”
“難道你想成為英雄?還是說是良心發現開始贖罪了?”神道理人津津有味地看著他。
“——隨便你怎麼想,我隻是想這麼做而已。”
在他穿上馬甲的那一瞬間,上麵的計時器開始了倒計時。
輿水憐看了眼——五分鐘。
他的人生還有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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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我沒看錯吧?那個少年怎麼把衣服穿到自己身上了?”
“這、這什麼意思啊……他是打算自我犧牲嗎?”
“他要救我們……?他其實,不是壞人?可是……”
“沒有什麼不是!如果不是為了救人,誰會自己穿上炸.彈服!!”
在經曆了一係列的波折、誤解、詆毀之後,這條年輕生命選擇了挽救他人的未來。
——而不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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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道理人早就退到了遠處的安全距離,提醒道:“要說遺言就趁著現在吧!”
唯一靠近輿水憐的隻有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看著身上已經開始倒計時的少年,他今天打扮得很正式,和這臟兮兮的馬甲格外不搭配。
剛才自己如果下手再快一點,再用力一點,是不是就不會這樣?鬆田陣平想著。
鬆田陣平剛踏前一步,少年就對他做了個禁止的手勢,瞪大了眼睛提醒道:“我身上有炸.彈,很危險,你稍微離我遠點。”
鬆田陣平這次氣是夠氣了,但笑不出來了了。
鬆田陣平踩著凹凸不平的地麵,他讓自己不去看那個計時器,而是改為認真注視輿水憐的麵孔,“這就是你剛才說’不會讓我後悔救了你‘?”
輿水憐點了點頭,接著,他神色古怪地反問道:“難不成你真的想自己來……?”
鬆田陣平:“那也不至於讓一個小鬼來吧?”
他現在惱火得要死。
如果這是普通炸.彈,他根本不怕,可偏偏這是異能炸.彈,根本不是真正的炸.彈。
這是什麼絕佳的諷刺啊,拆彈專家眼看著他人死於一個卻無法拆除的炸.彈。
黑夜早就降臨了大半,露台上能看到絕美的城市夜景,遠處的霓虹燈點亮了半片東京的夜晚,氤氳的光隔得很遠落在輿水憐背後,像一個又一個夢幻的氣泡。
鬆田陣平喊道:“給我過來,管他是什麼異能炸.彈還是普通炸.彈,不試試怎麼知道能不能解決!”
輿水憐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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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九十秒。
“那個少年,真的會死嗎……他會因為救了我們而死?”
“我不知道。他是在贖罪嗎,還是為了彆的什麼人才這麼做的?”
“可那又如何?不管他先前是什麼樣的人,可他的確是救了我們。”
人群中,有人雙手握緊,緊閉雙眼向不知哪路神明祈禱,有人看到後,同她做了一樣的動作。
會場內,一時間靜默無聲。
貝爾摩德,不,莎朗·溫亞德她從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什麼神明。就算有,也是惡劣至極的命運之神,操控著他們一切的悲劇罷了。
是啊,可為什麼她的心中有這樣的聲音呢?
“——如果真的有神,那就請救救那個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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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七十四秒。
彈幕唰唰地飛了過去,輿水憐已經沒空去看了。
可惡……這東西根本不是炸.彈,根本沒有炸.彈的結構。
鬆田陣平感受到一股令人眩暈的絕望,輿水憐自始至終都很配合,安靜地看著自己企圖挽救他生命的行為。
脫掉馬甲也沒有用,炸.彈已經在少年的心臟處了,就等著收割這條生命,就像心臟一樣鼓動著。
鬆田陣平看著這個惡心的怪物,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才能幫助憐。
“沒用的。”輿水憐冷靜地說,“能對付異能的隻有異能。常規方法是行不通的。”
他捉住鬆田陣平的手,瀟灑地將他往旁邊推開了些,他力氣比平時還大。
“快炸了,你離我遠點。”
鬆田陣平掙開輿水憐的手,“再讓我試試!”
輿水憐無語道:“……要是你和我一起被炸死了,我做這件事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鬆田陣平原來是個笨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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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六十四秒
降穀零無聲無息地將另一位負責搬運人口的共犯打暈,朝著二十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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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五十秒
犧牲放在現在本身是個光輝詞彙。
但年輕的生命和犧牲放在一起,這份光輝是帶著灼傷人心靈的溫度的,一不留神就會被燒個大空洞。
鬆田陣平看著把他推開後迅速往後跑了幾步拉開距離的輿水憐。
輿水憐:“……這也沒什麼不好。接下來我要說話了,你彆打斷我!”
鬆田陣平老愛嗆他!他記得的!
鬆田陣平看他說話時的姿態,和在遊戲廳時沒什麼兩樣。
倒不像是準備赴死的,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恨不得對方流露出一點彆的情緒來,他寧肯他像個臭小鬼那樣哭兩聲,就像他第一次抽煙被嗆到的那種傻樣。
鬆田陣平一往前,輿水憐往後退了幾步,他看著倒計時謹慎地說,“你知道我是惡人吧?我做了不少壞事,殺了不少人。”
他走到靠天台邊緣的位置,背部已經抵在了牆壁之上,高層的風很大,吹得他發絲亂舞,風和頭發揉在一起,割得他臉頰有些發疼。
“我這樣的人活著隻會奪走生命,踐踏彆人的價值,我如果死了,人人都會歡呼的。”
他想著,至少會場裡那些人應該就會歡呼,會說他死得好。
倒計時:三十三秒。
“但你和我不一樣。“
輿水憐說,”你一定是拯救了許多人的,而你活下去能拯救更多的人,將他們從絕望的泥潭中拉扯出來賦予新生。”
輿水憐朝著露台邊緣繼續後退。
鬆田陣平感覺到一陣牙酸,他往前試圖將輿水憐拉下來,“……你給我下來。”
倒計時:十五秒。
輿水憐從天台的邊緣台階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看著鬆田陣平。
他覺得自己還是得做點好事,要是讓鬆田陣平看著自己被炸死也太殘忍了,就算他是警察說不定也會做噩夢。
“你這種把人的價值按斤兩論的說法不也很混蛋嗎!”
鬆田陣平喊道,“臭小鬼你給我從那裡下來!!!”
輿水憐往後看了看,這裡是二十層,落下去也要一點時間。
樓下已經被警察圍起來了,從這裡掉下去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一定要活下去,絕對不可以死在我之前。”
“還有——如果可以,請幫我狠狠揍神道理人一拳。”
倒計時:十秒。
降穀零推開了露台的大門,而輿水憐張開雙臂,背對著地麵向後仰身開始下墜。
萬盞燈火中他向下墜落,計時器和心跳聲此起彼伏,他感覺身體的溫度都被抽走。
剪羽的鳥無法飛翔,但他的臂彎正好能遙遙擁抱住今晚的月亮。
極速墜落間他好像聽到了鬆田陣平的喊聲。
倒計時:四秒。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
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