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的背影消失在廚房拐角,諸伏景光坐到茶幾旁隨手拿出一個飯團,但他沒有拆包裝,打算等憐出來一起吃。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本來就應該鬆弛有度,哪怕是朋友之間,也要為彼此的自尊和心靈預留一個安全距離。
離開了非常時期、遠離了大部分的生死危機,他們未來的人生之路終究要回到芸芸大眾之中。
諸伏景光很清醒的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將曾經經曆的那些事當做籌碼來對憐的人生指手畫腳,而是更應該給出空間給對方。
……這其實就是變相的疏遠和保持距離,不是嗎?
他隻覺得很荒謬——好不容易擁有了正常的生活,反不如先前因為生死一線的工作而被迫走得那麼近時親密。
他不希望自己被討厭。
他不想被輿水憐討厭。
這個刹那,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這份心情。
這份……也許有些獨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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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水憐端著兩杯牛奶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他遞了一杯給諸伏景光,還囑咐道:“好像冰過頭了,喝的時候要稍微慢一點……不然會頭痛的。”
“嗯。”諸伏景光接過杯子,“謝謝,沒想到早餐還要麻煩你。”
輿水憐搖了搖頭,看了眼時間,歎氣道:“我希望你能多睡一會兒……沒想到還是這麼早就起來了。是我出門的時候聲音太大把你弄醒了嗎?”
“我是自然醒的,睜開眼睛後感覺精神還不錯,不如趁著這會兒直接起床吧。”諸伏景光邊說話邊拆開飯團的包裝袋,往嘴裡送了一口後,牙齒破開米飯,然而很快,舌頭便觸及到了辛辣的肉片。
強烈的刺激襲來的瞬間,他眼神瞥見包裝袋上寫著“新品,地獄激辣烤肉飯團”幾個字。
諸伏景光腦海冒出三個字:……中招了。
正在拆包裝的輿水憐趕緊放下手中的飯團,在看到“激辣”二字後,輿水憐顧不得彆的,趕緊將牛奶遞給諸伏景光。
“先喝點牛奶——”說著,跑到廚房裡將那一整盒牛奶都拿了過來,緊張地盯著諸伏景光的表情。
青年處變不驚的臉上維持著和平時相差不大的表情,可脖子與下頜那一片有被辛辣食物刺激後上湧的淡紅色,輿水憐心裡默默記下“景光好像不太能吃辣”這個事。
諸伏景光隻覺得用了十成的定力才沒讓他衝到衛生間將這口吐出來,而是直接咽了下去。
至於為什麼不吐出來,當然是因為這樣太遜了。
事後回想起來,他都覺得自己那一刻的好勝心太強烈了。
輿水憐看著他喝了一整杯牛奶後,趕緊將另一杯牛奶遞了過去,同時將牛奶盒蓋子擰開隨時準備備用,還不忘用充滿關愛的眼神注視著諸伏景光。
“——牛奶還夠嗎?”
被這麼盯著,諸伏景光隻是“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幾秒後,他才說道:“……我已經好了。”
“……真的嗎?”
“真的。”
輿水憐明顯不太信,但對方都那麼說了,顯然是不希望他繼續追問,他不想讓景光絕對自己是個沒有眼色的人,所以隻默默將對方的杯子給重新滿上了牛奶。
諸伏景光:“……”
然後,他就注意到了桌上的兩個杯子。
……怎麼除了他自己的那個杯子之外,另一個杯子也空了?
“我把我那杯也遞給你了。”輿水憐邊往自己的空杯子裡添牛奶邊說,“當時沒想那麼多……放心吧,我隻喝了一口而已。”
諸伏景光嘴唇微動,卻沒說出話來,最後他小聲道:“……這樣啊。”
他喝了憐的杯子嗎?
在輿水憐的視線見不到的死角,諸伏景光捏著杯子的那隻手的拇指就像無處安放似的,反複的摩擦著杯子外側,就像搖擺不定的鐘擺和他忐忑的內心。
“對了,這個飯團真的那麼辣嗎?”輿水憐看著被景光重新拿起來的飯團。
諸伏景光麻木地點了點頭。
“我也想試試……”輿水憐說著,就在袋子裡翻找起來還有沒有同款,遺憾的是這口味他隻買了這麼一個。
輿水憐躍躍欲試地看著飯團,“能不能給我掰一小口。”
“你確定?”諸伏景光回憶著剛才舌頭都要燒起來的感覺,不大讚同地問。
“我隻要一點點嘗嘗。”輿水憐說,“或者我等會自己去買一份。”
諸伏景光:“……”那還是自己現在滿足他比較好。
諸伏景光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能吃一點點哦。”
然後他就看見輿水憐表情都亮了起來。
他用包裝的塑料紙隔著,然後將飯團從中間掰開,將裡麵被醬料混合著的猩紅烤肉露了出來,他將這一小塊和米飯一起掰了下來,遞到了憐的麵前。
輿水憐張嘴時輕聲地“啊——”了一聲,順勢身子往前傾了些,將那一口吞入口中。
諸伏景光感覺到套在手指上的那片薄薄的包裝紙同對方吞咬時探出的下唇又短暫的相交,那感覺本就快得像錯覺,在隔著一層包裝紙後,卻意外變得清晰了起來,即使如今手中空蕩蕩了,他好像還能回憶起一秒鐘前的柔軟的觸感。
他緩緩收回了手。
輿水憐專注地品嘗著這一塊辛辣飯團,他吃完後吐出舌頭又快速收回,發出了兩聲嘶嘶的吸氣聲,然後也開始灌牛奶。
“唔……確實有點點辣。”
諸伏景光看向輿水憐,他在仔細研究飯團的口味。
……變得奇怪的人原來隻有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