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一躍下了瀑布。
最近開封少雨,因此水簾也不像往日那般密集，淅淅瀝瀝的倒是能看清楚裡邊的情況。
就見山洞裡邊的擺設類似於元帥的軍帳,還蠻氣派。
山洞內一張長塌,榻上盤腿坐著一老僧，身材十分的瘦,那樣子像是具乾屍一樣。
展昭懸到半空的時候,那老頭突然一睜眼睛,看著展昭。
展昭落到水潭中,水簾前邊一塊突起的石頭上,巨闕背在身後,打量山洞裡。
山洞內,那個基本能跟僵屍“媲美”的老頭,睜著一隻眼睛,看展昭。
本來形容枯槁麵目凶惡就已經很詭異，看人還隻睜開一隻眼睛，那焦黃色的眼珠，眼瞳顏色隻比眼珠深了一點點，看著說不出的那麼怪異。
白玉堂站在山坡一處高地上，皺眉，身後是天尊。
殷侯在另外一邊，離展昭更近一些的地方，他比較清楚傀空的厲害之處，展昭跟他交手，還真應該提防提防。
“嘖，這個就是傀空啊。”天尊摸著下巴打量著。
“為什麼姿勢那麼奇怪？”白玉堂問。
“他內力起碼是展昭的兩倍。”天尊慢悠悠地說。
白玉堂微微皺眉，“有那麼高麼？”
“對於一個僵死又無痛的活死人來說，這應該是他的最後一戰了。”天尊也皺起了眉頭，“而且傀空毫無破綻，如果是你，這一仗你怎麼打呢？”
白玉堂看了看天尊，“展昭勝算是多少？”
“如果講道理的話，一成都沒有。”天尊抱著胳膊。
“也就是說。”白玉堂雙手搭著刀柄，“用不講道理的打法？”
天尊瞧了瞧白玉堂，隨後開始搖頭，“哎呀。”
白玉堂微微一愣，不解地問天尊，“不對麼？”
“對是對……”天尊似乎有些猶豫，“我覺得展昭平時挺老實的樣子，如果換做是你說不定還有些希望……”
天尊話沒說完，就見白玉堂盯著自己看了起來。
天尊眨眨眼，“看什麼？”
白玉堂突然伸手，戳了一下天尊的腦門。
“嗬……”天尊倒抽了口涼氣，揉著腦門瞪著白玉堂，“沒大沒小啊你……”
“師父，你某些時候真的不是一般的遲鈍。”白玉堂含笑看著天尊，“展昭老實？”
“他看起來比你乖好多。”天尊伸手摸了摸白玉堂的頭，“哪兒像你，從小就使詐！”
白玉堂搖頭，提醒天尊，“跟展昭比起來，我才是老實人。”
天尊瞄著白玉堂。
白玉堂斜了他一眼，“貓哪兒有老實的？”
天尊抓抓頭，看看白玉堂又看看展昭，也有些好奇，展昭平日總晃晃悠悠的，倒是沒見他怎麼動過真格，不知道究竟跟那老鬼像到什麼程度。想到這裡，天尊下意識看了殷侯一眼。
展昭此時，背著手站在巨石之上，打量著山洞內的傀空，完全不像是準備耍什麼計謀，更像是隻好奇的貓，在盯著一樣新奇的事物。
此時，除了趙普軍營裡的人在尋找那些士兵，準備疏散之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展昭吸引去了。
龐煜和包延抱著一棵粗脖子的大樹，就在天尊和白玉堂身後一點。
包延聽著有些緊張，他遠遠望著那個山洞裡的傀空，拽著龐煜的衣袖問，“螃蟹，那個老頭看著很厲害的樣子！”
龐煜聽到包延叫他螃蟹，嘴角抽了抽，“怕什麼，萬一打不過了，還有天尊和殷侯在呢，你沒見殷侯就站山坡上了麼。”
傀空隻打量了展昭大概一眼，就抬起頭，望向了山坡上的殷侯。
良久，傀空發出了“嗬嗬嗬”的笑聲，“你果然還活著，也對，我都沒死，你怎麼可能死。”
殷侯沒做聲，站在遠處也同樣打量傀空——該怎麼說呢，他已是個活死人，一切都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傀空的視線一刻都沒從殷侯的身上移開，基本可以說是無視了展昭。
展昭眼皮子微微動了動。
白玉堂一挑眉，“生氣了。”
天尊眨眨眼，茫然地看白玉堂，“啊？”
“那隻貓。”白玉堂低聲說，“生氣了。”
身後龐煜和包延對視了一眼——這都看得出來？！
“這裡看得清楚哦。”
龐煜等人回頭，就見小四子拉著公孫的手也從山坡上下來了。
“救活了麼？”包延問公孫。
公孫點了點頭，“方武命沒事，但一隻手保不住了，方俊已經解毒了，能不能醒看他的造化，方霸沒得救了，我隻保住了他一口氣，讓他能跟兒子們告個彆。”
“那些士兵呢？”龐煜問。
“五萬人都找到了，在山穀的懸崖上蹲著呢，下去的橋被拆了，趙普他們正想法子將人弄上來呢。”
包延皺眉，“竟然將那麼多人都困在懸崖上，一旦出現騷亂，那就隻能摔死了。”
“方文和士兵們在一起，方才貌似還沒找到。”公孫歎氣，“可能在山洞裡。”
“要怎樣才能像你一樣……”
這時，傀空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很輕，很蒼老，似乎是在問殷侯，“為什麼你不會老？為什麼你不用練都是無敵的？為什麼你可以隻手遮天卻輕易放棄一切？你知不知道你像垃圾一樣丟掉的東西，是彆人一輩子都在追求的？！”
隨著傀空的話音落下，水簾忽然開始往兩邊亂竄……那瀑布原本平順的白鏈像是活了的銀龍一樣向殷侯彙聚而去。
“哇！”龐煜等人就感覺一陣狂風朝這邊襲來，趕緊拿手擋。
白玉堂微微皺眉——好強的內力。
殷侯站在原地不動，就在水簾彙聚到半空之時，就見白光一道，展昭巨闕出鞘，水簾的中心，被白光從中間切開，原本勢不可擋的水龍瞬間四分五裂。
天尊一挑眉，摸了摸下巴，“哦……”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沒做聲，繼續看展昭這邊的情況。
此時，傀空已經站在了瀑布下邊，水簾還是沒落下，除了剛才向殷侯射來的水龍被展昭砍碎之外，原本的水簾就那麼斷了，仔細看，是被凍住的。
順勢而下的瀑布瞬間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冰瀑，樣子十分詭異，後邊源源而來的水流被阻擋，積累了起來，從兩邊的山壁滑下，原本喧囂的瀑布聲也不見了，四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在片刻的沉寂之後，是“嘩啦”一聲。
剛才被砍碎的冰渣都落了下來，跌落到展昭周圍的水潭之中，激起了無數的水花。
傀空站在山洞邊沿，手中拿著一把長長的劍，視線終於從殷侯的身上移開，皺眉看著山下石頭上的展昭。
沒了水簾的阻擋，眾人這才看清楚，山洞裡還有幾具死屍，就躺在傀空的腳邊，從滿地的鮮血可以看出，是剛剛殺了沒多久的。
其中一個人身上的軟甲眼熟。
眾人都忍不住皺眉，是方才……所謂的多行不義必自斃麼？傀空自己都不想活了想做鬼將，自然是將這次所有的手下都殺了，大概也包括那個給他做麵人麵具的家夥……
白玉堂迅速周身掃了傀空一眼——的確如天尊所說，沒有破綻！
天尊此時略感興趣地看著展昭——他準備怎麼做呢？要殺死傀空，除非有比他強的內力或者功夫，將他直接壓製住，最好是將他剁碎了，不然，根本沒法下手，還是說……展昭準備用火偷襲？這其實是最好的方法，但是打起來不會好看，以展昭的性格，應該是會贏得光明正大，不然殷侯也不會歡喜。
傀空看了展昭一會兒，“你是誰？”
展昭微微一笑，伸手，拇指輕輕指了指身後山坡上的殷侯，略得意地跟傀空說，“我是他最重要的人！”
展昭的話出口，圍觀的眾人都望天想了想——某種程度上說，也的確是大實話。
殷侯則是笑眯眯點點頭——乖仔。
展昭的話，成功地引來了傀空的全部注意力。
傀空上下打量展昭，眯起眼睛，“你是他徒弟？”
展昭一笑，提示，“更加重要點。”
殷侯接著點頭——乖。
傀空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了一聲，“小鬼，閃開，不要枉送了性命。”
展昭見傀空那架勢還想跟殷侯一較高下，索性來了句，“老頭，十招之內讓你跪地求饒。”
展昭話出口，不止傀空，眾人都是震了一下。
天尊托著下巴，白玉堂也有些驚訝，殷侯則是哈哈大笑。
殷侯笑了，傀空也笑了起來，他笑得像是要散架了一樣，指著展昭問，“你小小年紀內力不高，憑什麼贏我？”
展昭一挑眉，“憑你這輩子都沒有的兩樣東西。”
傀空正色，“什麼？我活了一百歲，你倒是說說，我這輩子都沒有哪兩樣東西？”
展昭伸出兩根手指，就跟平日跟白玉堂比二時候的姿勢差不多，開口，“天分和運氣。”
眾人再看傀空，就見他原本便是不好的臉色更加的不好起來，顯然，展昭說到了他的痛處。
天尊搖著頭，“哎呀，跟殷侯老鬼比天賦麼？那個老頭真是自尋煩惱。”
傀空死死盯著展昭，“小鬼，那我先收拾了你！”
話音一落，就見傀空騰空躍起，雙手舉過頭頂，長劍對著展昭就砍了下去。氣勢以及內力都是驚人的高強，看得眾人替展昭捏把汗。
白玉堂皺眉——十招？這貓在盤算什麼呢？
就在傀空躍下的同時，展昭也突然躍了起來，直接竄上了半空。
眾人都下意識地仰起臉，視線追隨著展昭的身影，這是殷侯武功最精華的地方，也是這世上隻有展昭才能學會的輕功，燕子飛。
傀空一劍威力驚人，劈碎了展昭剛才踩著的礁石，巨響聲和因此濺起的水花將他整個人都遮擋住了。
展昭飛到半空，像隻盤旋的鷂子一樣，張開雙手，低頭看著下方瞬間渺小了的傀空。
傀空仰著臉看著半空中的展昭，那一瞬間，他仿佛產生了某種錯覺。空中的並不是展昭，而是當年自己第一次交手的殷侯。
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仿佛可以飛一樣的人，那個高度是無論內力多高，練得多辛苦都不可能觸及的高度，隻能仰望的人……
在場除了公孫等幾個完全不懂功夫的人之外，幾乎所有練武之人都明白這個高度意味著什麼，展昭說得一點不錯，那是絕對的天賦才能到達的境界，不是苦練可以得來的。
“哦……”白玉堂輕輕地“哦”了一聲，瞬間明白了展昭準備怎麼打敗傀空。
天尊微微地閉上眼睛，感受著四周圍的風聲。
就在眾人屏息等待著下一刻的時候，一切仿佛是停止了，漸漸平息下來的水麵，以及……像紙片一樣在空中“飄”著的展昭。
傀空再舉劍的時候，天尊突然睜開眼睛——最好的時機。
“呀！”小四子突然喊了一聲——展昭不見了！
小四子正滿天找，簫良輕輕指了指下麵。
小四子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在望著下麵，展昭突然出現在了傀空的身後，就在他舉起劍的一刹那。
霖夜火微一皺眉。
身邊夙青一臉茫然，“他是怎麼做到的？”
“身體的特殊性。”霖夜火道，“展昭燕子飛的關鍵就在於他身體的輕盈和靈活性，他在空中的一刹那，全身的骨骼和關節都處於一種空置狀態，也就是說極度的放鬆，鬆到就好像一片羽毛一樣。但是這種鬆弛卻可以在一瞬間收緊，於是，就在那麼一眨眼的功夫他下來了。。”
夙青張大了嘴巴，“這都可以做到麼？”
霖夜火淡淡一笑，“就練武之人來說，展昭真是叫人嫉妒到牙癢癢。”
傀空此時雙手舉在半空，手中劍順勢要往後掃，但就聽到耳邊傳來展昭的聲音，“破綻。”
傀空一愣——他有破綻？哪裡有？
就在他微一遲疑的一刹那，展昭又出現在了他頭頂上方，腳尖輕輕一點傀空頭頂。
頭頂，幾乎是所有練武之人的命門。
武人在運用內力，揮刀擊掌等任何情況下，一口真氣都會頂在上方，那裡一旦被擊中，內力會有瞬間的滯留。體內真氣流暢是動作流暢的前提，真氣一旦被截斷了，內力也會瞬間的缺失。
“好快啊！”包延不會武功都覺得展昭快，“怎麼他動作比正常人快那麼多？”
“完美地繼承了那老鬼的天分。”天尊感慨，“彆人一個動作的反應，他卻可以做三個甚至更多，再加上他身體的柔韌性以及關節筋絡的縮放自如，連穴位錯位都不會走火入魔的體質，跟他過招靠反應根本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永遠比你快。”
“那你是怎麼跟他打成平手的？”龐煜和包延都歪著頭看天尊，覺得殷侯簡直不可戰勝。
就聽白玉堂突然開口，“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