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肅覺得木一川說得很有道理。
他一向清楚自己不擅人際往來,而木一川好像頗擅此道,他果然應該結交木一川這個朋友,兩人互補一下,他或許就能不那麼遲鈍無趣了。
他想到此處,不由握緊了木一川的手,認真詢問:“木兄,你究竟是從何處學來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的。”
他心中尊敬,不由連稱呼都已變了,而這顯然令木一川頗為惶恐,一時間好似連說話都已有些不順暢了,好一會兒方才支支吾吾說道:“是……是賀副……我一個朋友教我的。”
江肅不住點頭,一麵殷切說道:“若有機會,一定幫我引薦引薦你這位朋友,我也想同他學一學為人處世的道理。”
木一川:“……”
木一川皺著眉彆開臉,心中略有些小彆扭,他恨不得當做沒聽見這句話,半晌才悶悶應了一句:“嗯。”
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些抑不住的發悶。
他想,賀副使已經有那麼多朋友了,似乎並不需要再多江肅一人,而江肅也有那麼多好朋友了……再多一個人,便要將他的注意與關切多分走一份。
他很不願意。
隻不過江肅向來遲鈍,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木一川的小心思,他心中念著的都是祁渡的事,師兄一言點醒了他,如今他隻想快些到祁渡身邊,好證實自己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他雖然心中隻愛劍,可也是有同門情誼的啊!
……
江肅並不知祁渡去了何處,他問了幾名門中弟子,聽說祁渡不知為何一路哭著跑回了練武場,應當還在練武場內不曾回來,江肅不由心中一凜,覺得這孩子雖然嬌慣不能吃苦了一些,可應當還是有前途的。
受傷了還去練武場,那多受傷幾次,孩子的武功一定就能有極大提升!
江肅匆匆拽著木一川一同趕往練武場,祁渡果真還在此處,哭是已止住了,正怨恨不已對著門中練武場上的木人劈著劍,隻是那劍法雜亂無章,顯然他心緒已亂,此時揮劍,不過是在泄憤罷了。
江肅看見了,他最喜歡在劍術之事上說話,此時忍不了要多言一句,道:“你若是亂揮一氣,劍術永遠也不會進步的。”
祁渡沒想到江肅會來此處,他嚇了一大跳,匆匆回身,那眼眶還泛著紅,見身後之人是江肅,倒也說不清是欣喜還是哀怨,乾脆彆過了臉,帶著不滿情緒低聲道:“我又不是在練劍。”
江肅挑眉:“若是宣泄,就更不該如此了。”
祁渡撇嘴。
江肅已幾步上前,握住了他手中的劍,那自然也就握住了祁渡的手,引得祁渡一陣心跳如鼓,方才的難過頃刻煙消雲散,他麵紅耳赤,緊張得連手指都在打顫,甚至想鬆開手中的劍,反握住江肅的手。
祁渡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強令自己冷靜下來,他抬起頭,看見江肅就在他身後,師叔比他要略高一些,自上而下垂眸看著他,那眼睫纖長,眸色清冷,目光卻並非是停在他身上的。
小師叔看的,是他手中的劍。
“既然有人把你打傷了,你該好好練劍,打回去才對。”江肅在他身後,一字一句認真與他說道,“可你握劍的姿勢都不對,入門這麼多年,都將劍術學到那兒去了。”
語畢,江肅按住祁渡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糾正他握劍的姿勢。
祁渡:“……”
木一川在一旁用力咳嗽幾聲,讓江肅溫柔一些,這孩子經不起打擊,若是江肅太凶了,孩子再哭了怎麼辦?
好在這一回江肅迅速領會了木一川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氣,動作輕柔了一些,還試圖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你年紀還小,平日若是多用功一些,將來定是前途無量。”
可祁渡隻是怔怔看著他,足過了好一會兒,祁渡才一吸鼻子,悶聲悶氣問道:“師叔,你是不是最喜歡武功好的人。”
江肅不知道祁渡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可既然祁渡已經問了,那他自然要如實回答。
“傻孩子。”江肅低頭認真看著他的雙眼,說道,“當然不是了。”
祁渡眸中喜色方現,江肅卻又立即補上了一句。
“我最喜歡的怎麼能是人呢。”江肅一本正經道,“我最喜歡的當然是劍。”
祁渡:“……”
木一川卻如同聽見了什麼令人驚詫的話,他眨了眨眼,忍不住也認同開口,道:“我也喜歡劍。”
江肅扭頭看向他,下意識道:“人心險惡,人有什麼好喜歡的呢?”
木一川不住附和:“人與人之間勾心鬥角,遠不如劍純粹。”
江肅又說:“劍最要遠離的就是感情。”
木一川認真點頭:“要成為絕頂劍客,心中絕不能有任何感情。”
江肅終於麵露訝然,回首看向木一川,那神色如同看見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人一般。
他進入這個書中世界已經十年了,十年以來,他從未遇見過這麼與他思想契合的人,他甚至以為自己將要孤獨度過接下來的所有時日,卻不曾想到,在這個地方,在落雪崖下,他竟然能遇到這麼一個知心之人。
江肅甚至覺得,木一川,就是他的人生知己!
他看著木一川的眼神懇切熱烈,木一川不明所以回望看他,隻覺禮貌而言,自己在此刻絕不該隨便避開江肅的目光。
而祁渡,倍受打擊。
他算是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