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一川還是去了梅園,尋到上次與江肅一塊賞梅的那塊山石,悶悶不樂坐下,等了許久,方見江肅提酒而來,縱身躍上山石,麵上還帶著笑,與他道:“木兄,我想過了,你傷還未愈,不可飲酒,今日這壺酒,隻怕全都要便宜我了。”
木一川一怔,不由想起了傅聞霄說的話,下意識便道:“可傅神醫說……”
江肅挑眉:“木兄,你不覺得你這句話有些掃興嗎?”
話音一頓,江肅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了自己幾天前對盛鶴臣說的那些話。
等等,他前幾天和盛鶴臣提起傅聞霄的醫囑,豈不是也很掃盛鶴臣的興?
罷了,他早知道盛鶴臣原對自己有些曖昧,掃盛鶴臣的興倒也不是什麼壞事,他至少能讓盛鶴臣看透得再多一些。
這些年他可沒少拒絕盛鶴臣的示好,他也不知道盛鶴臣和其餘人為什麼能這麼執著,他想起來就覺得頭疼,乾脆不去再想,拎著酒在木一川身邊坐下,一麵道:“待你傷愈,我再尋你一同暢飲。”
木一川微微垂首,輕聲道:“我父親不允許我喝酒。”
“你已經二十三歲了。”江肅微微挑眉,心中隱有不悅,“你父親管得未免也太多了。”
就憑這些時日隻言片語的了解,江肅對林風南的做派著實喜歡不起來,如今他隻覺得這林風南是一個控製欲強得近乎可怕的變態,想要將自己的孩子時時刻刻攥在手中,又因當年自己翻下的過錯而對孩子萬分苛刻,若是可以,他甚至想立即幫助木一川擺脫林風南的限製,隻是他看木一川的態度,木一川很尊敬林風南,而他人父子之間的事,他總不能乾脆強插一手,逼迫兩人決裂。
他歎了口氣,覺得這事就是一攤子爛賬,可木一川並沒有反駁他的話,他仍是心情不佳,沉默片刻,方才開口,道:“江少俠,我已經離家太久了。”
江肅一怔:“你想家了?”
木一川搖頭。
“若我長久不回去,我父親會派人來尋我的。”木一川道,“這是沒有必要發生的麻煩,論劍之試後,我該要回家一趟。”
江肅點頭:“記得將論劍之試的結果告訴你父親,他一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木一川:“……”
沒有挽留。
是啊,木一川想,他們相識不過數日,在江肅眼中,他應當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不,他們之間,或許連朋友都算不上。
“江湖這麼小,總會再相見的。”江肅伸手拍了拍木一川的肩,“木兄,今日便當是提前為你餞彆。”
木一川閉眼低聲喃喃道:“我不姓木。”
江肅點頭:“我知道啊。”
木一川是林風南的孩子,那他當然姓林,木應當隻是假姓,連木一川這個名字,或許都不是真的。
而木一川覺得,有些事,哪怕江肅已經知道了,自己也該要親口將自己隱瞞的那部分告訴他。
“我也不叫木一川。”木一川心中忐忑,隻能低語喃喃,道,“我是——”
半空無數煙花升起,木一川的聲音本來就小,乾脆全都淹沒在了煙火綻放時的巨響之中,江肅的注意力也已經被那些煙花引了過去,他看著漫天焰火絢爛,頭一回覺得這玩意還挺好看,而木一川一定從未見過,他對著酒壺啜飲,吟吟側首,問:“你沒見過煙花吧?”
木一川一怔,搖頭:“沒有。”
“盛盟主籌備花燈會時,我見庫房內還有不少上元節剩下的焰火,就請他都拿出來了。”江肅支著下巴,道,“沒想到放起來還挺好看的。”
木一川微微一驚,下意識便問:“你是為了……”
“我猜你沒有看過。”江肅說,“看來我猜中了。”
木一川:“……”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倒也怨不得會有那麼多人喜歡江肅,像江肅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討人喜歡。
“古人講究折柳相送,可惜冬日雪還未融,我總不好折一枝枯柳給你。”江肅抬手,從一旁的梅樹上折下一枝梅花,遞到木一川手中,微微笑言,“聊以相慰。”
木一川怔怔接過,將梅枝握在手中,卻不知該要如何才好,他呆了好一會兒,看著江肅的麵容,腦中想起那絹花,竟不由自主一般,又將梅花塞了回去。
江肅笑了:“你將它還給我做什麼?”
木一川正要回答,卻隱約聽見了後頭傳來的腳步聲,他幾乎一下便將想說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匆匆回首去看,便見丐幫副幫主方遠洛在梅花林中左右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一般,等抬首看見了江肅與木一川二人,他方才如同獲救一般鬆了口氣,匆匆忙忙跑過來,眼含熱淚,飛撲過來抱住江肅的胳膊,高聲大喊:“江少俠!救我!”
江肅:“……”
木一川:“……”
木一川皺眉瞪著方遠洛,有些抑不住心中莫名升起的怒氣,他是真想不明白,為何每次與江肅獨處時,總會有人冒出來打斷他們。
江肅艱難想要從方遠洛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問:“方副幫主,你有什麼事嗎?”
“江少俠,我知道你和傅神醫關係好,你快教教我,如何說話才能讓傅神醫開心。”方遠洛不願鬆手,“我不想再喝藥了啊!”
江肅這才想起來,前幾日方遠洛為了擁有和傅聞霄私下相處的機會,強裝自己酗酒多年不能人道,好讓傅聞霄給他看看病,這做法江肅都覺得蠢,而他原以為方遠洛也就是裝裝病罷了,可沒想到方遠洛竟然真的喝了藥。
“藥不能亂吃。”江肅皺眉,“你找他看病,不吃藥不就好了嗎?”
“我也不想喝啊。”方遠洛欲哭無淚,“傅神醫也太敬業了,每天煎完藥就盯著我,那我能咋辦,這一天天的,都給我整上火了,搞得我每天都很精神。”
江肅:“……”
木一川:“……”
話音未落,方遠洛一吸鼻子,正巧從鼻孔中流下一行鮮血,順著他的人中淌下去,看起來實在是有說服力極了,而方遠洛熟門熟路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擦了擦自個的鼻血,又深深歎了口氣。
“他今兒個給我把脈,又說我的脈象不太對,內什麼……腎火賊旺,好像又開了新的藥。”方遠洛道,“可我不想再上火了,你們知道的,男人,上火,這也太難熬了!”
江肅終於勉強開了口。
“傅聞霄是神醫。”江肅道,“你若是真上火了,他看得出來的。”
方遠洛:“那他還給我開藥!”
“他不是給你調整了嗎?”江肅皺眉,“新藥該是敗火的吧。”
“不行。”方遠洛驚恐深吸一口氣,“男人不上火就更可怕了!”
江肅:“……”
木一川:“……”
江肅捂住了自己的臉,有些不想說話。
他覺得自己已經是不解風情到極致了,而方遠洛的所作所為……比他想得還蠢。
可他還能怎麼辦?方遠洛的江湖排行必然在前五十內,就算傅聞霄武功不好,連前百都算不上,可若是能撮合方遠洛和傅聞霄兩個人,那也有20點紅緣值啊!
江肅喜歡挑戰,他決定接受挑戰。
他再抬頭看向方遠洛,看著眼前這位丐幫副幫主不修邊幅的模樣,腦中不由自主便浮現起了不久前才看過的那句係統贈送的戀愛金玉良言。
——無論在外你縱橫江湖還是稱霸天下,在TA麵前,你一定要展露你不為人知與外在形象反差的一麵。
反差,重點是反差。
他看了看胡子拉碴衣品極差的方遠洛,再想想衣著整潔堪稱潔癖的神醫傅聞霄,心中隱隱現出了一個完美計劃。
第一步,改變方遠洛的外在形象,先把這礙眼的胡子剃了再說!
……
江肅不想用自己的劍。
手頭也沒有趁手的刀具,他隻能看向方遠洛,道:“你要我幫忙也可以,但是接下來你得聽我的。”
方遠洛覺得自己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住點頭,甚至恨不得拍著胸脯當場立誓。
“傅神醫愛乾淨。”江肅說,“你自己把胡子剃了吧。”
方遠洛:“……”
“不行,這個不行,這個真不能剃。”方遠洛開始瘋狂搖頭,“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剃了胡子不服眾怎麼辦!”
江肅皺眉。
“我是丐幫副幫主啊!剃胡子不符合門派形象,我會被幫主踢出去的!”方遠洛驚慌抬起頭,“咱還有其他辦法嗎?不動胡子的那種。”
江肅:“……你還想我幫忙嗎?”
方遠洛含淚點頭。
“人生總要有所取舍。”江肅說,“你要江湖,還是要美人。”
方遠洛:“……”
方遠洛閉上了眼。
“你來吧。”方遠洛渾身顫抖,“我下不去手。”
江肅按著方遠洛的手,將方遠洛腰間的匕首一點點抽了出來。
“莫慌,方副幫主。”江肅露出和善微笑,“我下手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