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雖然也是康執政官的親信之一,但和康將軍、湯宇上校這樣的大、小兵頭子還是沒法比的,而且他們更需要在規則範圍內行事,借助這張網,也維護這張網,這是文官派係的天然屬性。1
蔣克自認為,自家還是有一定思維深度的,但越是想得深了,越覺得唐立的動作完全沒有道理。
他這是要徹底把周圍人們全得罪完的節奏。
難道今天,自己在現場真的讓唐立給唬住了,這就是一個遇到刺激就發癲的瘋子?
不,不是這樣的。
蔣克根據他目前收到的信息,在電子地圖上標注那些受到衝擊的區域,全都是在城郊,而且集中在西部和北部區域,其他兩個方向,還有城區雖然也有,卻是零零碎碎,隻是造出聲勢。
看似胡打一氣,卻是亂中有序。
考慮到今天物流園現場,北城分局負責人的糟糕表現,還有內線透露的治安署問題……治安署的總部就在西郊。
西郊和北郊,果然很有針對性。
也許,唐立已經籌謀很久,和上麵的大人物有了默契,這次隻是借機發作?
可若是這樣,帕瓦那個真正的瘋子,半路截擊,豈不是又把事情給搞大了?
其實蔣克更不明白,湯宇上校為什麼要讓帕瓦出手,這個人手太黑,弄不好又是一樁人命官司。
唐立的身份還是很敏感的,又掌握暴力機關,在這片區域的政府權力排名,怎麼也是前十五位了。真出了人命,到那時,東七二五區這五、六年時間好不容易形成的均勢,可能又要崩潰重來。1
蔣克臉頰肌肉抽搐了一下,隨即搖頭:這關他屁事,他隻是在執行湯宇上校的命令,東七二五區固然是他們南一師的重要後勤支持區域,可現在這世道,生產和生活秩序的背離已經非常嚴重,隻要生產基地還在運轉,生活區的秩序便無關緊要。
這樣的世界,普通人幾乎是無價值的,他們隻是篩選有價值之人所必須的基數。3
所以,蔣克一點兒也不後悔投入湯宇麾下,在城裡麵當順民,靠乞求得來的麵包,怎麼比得上手裡握著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蔣克將這些心思都按下去,隨即快速處理了兩部用來臨時通話的老式手機,給自己的手下發令:
“換個地方,再往市中心去一些。”
訓練有素的手下們很快就攜帶著槍械裝備,乘車轉移。
這裡離城郊確實還是太近了,哪怕是隔著車窗,還是能夠聽到警車呼嘯的尖音,夜間的空氣還零碎傳過槍聲、爆炸聲,簡直讓蔣克以為回到了前線戰場。
倒是城市裡的居民對這些已經相當淡定,或曰麻木,街頭行人在本能的匍匐、躲避,確認不是他們這個區域之後,就又埋頭走路,隻是加快了步伐。
雖是剛剛入夜,近郊的街區還是很快就冷清下來,光線黯淡。
蔣克等人的車子則是朝著夜色中被塗染得華彩斑斕的方向駛去。
才駛出兩個街區,進入主路,就見對麵有掛著警燈的車輛,迎麵而來。
這輛車後麵,是“智管中心”那種車窗貼上反窺膜,還要掛上窗簾的神神秘秘的中巴車。緊跟著還有一輛“打扮”類似的轎車,三輛車形成了一個微型車隊,與他們這輛車隔著護欄擦肩而過,往城外方向狂飆。1
“是唐立?唔,不是他的車號。而且他怎麼會再和‘智管中心’合作?”
蔣克看著倒後鏡,直到那三輛車消失,才收回視線,也不再理會。
相較於城區還算平整的道路,前往“佬岡街”的城郊道路就顛簸得讓人頭腦發漲。
內務局一號防彈轎車裡,柳學誌坐在後排,怔怔地看著唐立,看他在車上調度來自各方的情報,同時還觀看虛擬工作區裡呈現的、來自各個渠道的影像信息。幾百上千幅畫麵快速轉換,多看幾眼就讓人眩暈惡心,然而唐立翹著二郎腿,好像追劇般,看得津津有味。
這還不止,他還在接聽電話,承受來自市府的咆哮,那聲音是如此響亮刺耳,以至於同在後座的柳學誌,也覺得眼皮亂蹦。
“唐立,現在市府外麵人山人海,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正需要警力支援的時候,你帶著大批人馬去打黑緝私?你平日裡乾什麼去了?”
唐立視線在虛擬工作區裡小幅劃動,那裡麵的影像畫麵仍在快速切換,他的語氣則是頗為誠懇穩重:“今天的行動,嶽存治副局長應該向您做了緊急彙報。我們確認,市中心持續多日的局麵,受到了匪幫人員的煽動影響……沒說嗎?可能是顧及到‘智管中心’吧。”
說到這兒,唐立還抬頭,向柳學誌聳了聳肩,繼續應付:“……是的,我們本來不想打草驚蛇,結果智管中心個彆人邀功心切,抓住了一個匪幫聯絡員,又滿城抓人,刺激了匪幫組織,掀動一些幫派分子在城市中心以及城郊作亂,我們隻能亡羊補牢,快速處置。是的,城區力量我們完全沒有動用,肯定還是以保證市府各部門安全正常運轉為優先,是,保證完成任務!”3
這邊一個雷聲大雨點小的通訊結束,唐立又對柳學誌笑了笑,撥打了一個號碼出去:
“郭叔,抱歉這麼晚又打擾您。嗯,如您所料,尤副市長打電話表達了一下情緒,算是說得過去了……這有什麼委屈的,是我做事操切,多虧郭叔您及時指點糾偏。”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