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11月,據說是北極冰川融化,氣候異常,寒流一路南下,推著濕冷海風穿城而過,夏城這個海濱城市,轉眼就變得名不符實,好像提前一個月進入冬季。
早上的教室,外窗玻璃上竟然結了層霜花。好在這節物理課放在大教室,三百來號人擠得滿滿當當,不用什麼取暖設備,整間教室也頗為暖和。
羅南坐在靠窗一排,專心聽課做筆記,標配的光屏上,各個知識點以及相應的圖形、公式,呈樹形分叉,分門彆類,清晰排列,那副認真勁兒,搭眼就是個資優生的好苗子。
要不是和已經羅南做了一個多月的同學,隻看他現在的表現,薛雷說不定就給迷惑了。
“喂,你今天上午不是有約會嗎?”
“是會麵。”羅南頭也不抬,出聲糾正。
“幾點?”
“九點半。”
“下課走?我陪你去吧。”
“……你想翹課?”
薛雷莫名其妙:“不翹課怎麼去?”
“那就不去,協議上也沒要求我一定要本尊出現。”
幾句話的功夫,羅南就把薛雷給繞暈了。而這時候,下課鈴聲響起,上午第一節課結束,講師示意暫歇,教室裡人聲轟轟,一下子嘈雜起來。
羅南繼續調整光屏上的筆記結構,其中核心內容並非出自於他,而是翟工的手筆。裡麵幾乎涵蓋了高中階段所有的知識點,羅南要做的,隻是將細節填充進去,然後做相應的大強度練習。
還彆說,自從在翟工那裡上了幾節輔導課,羅南感覺思路清明了許多,頗有些立竿見影的效果。
羅南不緊不慢,薛雷卻更迷糊了,乾脆推他一把:“到底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分心化身,兩頭兼顧……如此如此。”
薛雷聽得睜大眼睛,在他發愣的空當,羅南終於將筆記調整完畢,伸了個懶腰。恰有學生拉開了外窗,濕冷寒風灌入,與屋內暖氣相衝,倒是讓一些昏昏欲睡的學生精神一振。
羅南和薛雷都扭頭看向窗外,從這裡往東北方向,穿過錯落的樓體間隙,在灰白雲層儘頭,就是濕地叢林。眼下那邊也是黯淡的色調,天色地景混在一起,乍看都辨不分明。
平常時候,看這景致也就罷了,可剛聽羅南說起那些安排,薛雷不免多想一節:“那個……現在就在林子裡吧?”
“嗯,當監工。”羅南信口回了句,冷不丁地笑出了聲,“還真管用。”
薛雷莫名其妙,再看羅南,隻覺得他笑容裡冷絲絲的,好不彆扭。
羅南沒再說話,站起身,走到窗邊,遙望濕地叢林。天色陰沉,穿林長河不見波光,就像條灰色長帶,半遮半現,切入叢林更深處。有幾隻水鳥振翅飛起,還算靈動,但規模比前些日子可差得遠了。
“畸變種,哦,去特麼的畸變種。那家夥毀了這裡,我們的工作會倒退十年!”
水鳥飛上天空的時候,穿林長河上正行駛著一艘小木船,船上有四個人。兩個年輕男士手持木槳,以最原始的方法為小船提供動力,此時已經累得吐舌頭,還要忍受喋喋不休的老頭嘟噥,一時都想跳河尋死。
至於給他們絕大精神壓力的吳尊亮吳老頭,今年已經九十歲高齡,依舊精神矍鑠,就算是長時間野外科考,也和散步般輕鬆。校園內的采樣研查,無法消耗過剩的精力,這也讓他嘴裡更不時閒:
“隔了兩公裡,我都能聽到機器噪音,這毫無疑問是汙染。那幫發下施工許可證的都是孫子……”
一周前那場大動亂,把濕地叢林的生態圈攪成一鍋粥,突降的寒流,則是標準的雪上加霜,讓學院各個動物學、植物學、生態學、遺傳學……等各係學者、教授、研究員欲哭無淚。
這種時候,不顧惡劣形勢,還在叢林內部開展施工作業的某些人,無疑就成為了被厭憎的目標。隻可惜,從現實角度看,他們的負麵情緒並沒有個卵用,在北岸齒輪的施工隊伍,各類證件齊全,手握環保部門和校方的許可,施工進程也嚴格按照有關要求,做得無可挑剔。
吳尊亮也曾倚老賣老,要叫停施工方,避免對已經瀕臨崩潰的濕地生態造成更致命的影響,可結果讓他很失望,也讓他很不爽。
他不爽,就要吐槽發泄。反正結發老伴兒不在身邊,沒人訓斥。
兩隻實驗狗轉職的船工徹底瘋掉之前,船頭位置,身穿獵裝的高挑女性回眸,微笑道:“老師,從年齡上說,他們叫你爺爺,沒什麼錯處。就是突然多了一堆大侄子,會讓我比較頭痛。”
吳老頭指指她:“小小年紀,就想當姑當姨了。乾嘛不找對象?老潘介紹的那個、那個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