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南年齡漸長,更習慣了近兩三個月突飛猛進式的成就之後,回憶最初試驗時那份懵懂,往往不寒而栗:他是用了多少份量的幸運,才熬過了最初的關口?
這個問題,已經無法計量。
但羅南就感覺,如今的瑞雯,與當時的他相比,也沒什麼區彆。
他幾乎可以百分百地確認,就算瑞雯直麵死亡之時,大概也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因為她從來不曾理解和經曆,所謂的正常的、燦爛的生命應該是什麼樣子。
實驗室和格鬥場,填滿了瑞雯曾經的全部。
“有些事情,我要好好地教你……雖然我也不太擅長。”羅南低聲開口,模糊嘶啞的聲音,連他自己也幾乎沒聽清楚。
“羅南?”莫雅感覺有些不對。
羅南沒有回應,隻是向瑞雯伸出手:“來,一起。”
瑞雯再次移回視線,大概是墨水遮擋的緣故,她還微微偏過頭,以至於帶了點兒不經意的稚氣。
也許是封閉體係讓他們心靈相通,也許麵對麵的交流傳輸了足夠明確的信息,瑞雯沒有動,任羅南的手直探過來。
身後微微騷動,同時雪粉打著旋兒,從兩人眼前掠過,正如同外界那些人的視線和態度,造不成任何乾擾。
羅南抓住瑞雯的左臂,女孩兒的胳膊纖瘦細長,幾可合握。也就是這隻手臂,此時還承托著體形碩大的墨水。
接下來,羅南輕輕用力,女孩兒就像一個毫不著力的鬼魂,輕盈起身。積了薄薄一層的雪粉,從她肩上滑落下來,部分落在兩人手腕、胳膊上,很快消融。
此刻,周圍一堆人雖是沒幾個明白怎麼回事兒的,卻也不自覺鬆了口氣。
唯有羅南,即便手上並未用勁,可他心中壓力反而有所增長。從這一刻起,他和瑞雯之間的聯係,就不再是虛無縹緲,而是真正的融入了現實的載體。
所有的知情者、身後的圍觀者、藏在陰影中的彆有用心者、還不在現場的那些藏頭露尾的家夥,都是見證。
“羅先生。”何閱音主動與他通訊,所說的非常現實,“為安全起見,現在由我們接手吧。”
隻要羅南點點頭,夏城分會就會將這個擔子挑起來。有歐陽會長、遊老和武皇陛下組成的鐵三角,將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頭疼的組合之一,所架構的銅牆鐵壁足以讓那些心懷不軌之輩頭破血流。
毫無疑問,這是最合理的選擇。
然而,羅南忍不住又一次越俎代庖,嘗試站在瑞雯的角度去考慮:難道讓她再回到那個監護病房裡去嗎?
或者說,就這麼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她在大雪夜裡,與一隻烏鴉為伴,在自我的世界中自說自話,直到永遠?
這樣不行。
“我陪她一下。”
“一下”是什麼概念,羅南自己也沒有明確。作為一個需要保鏢貼身保衛的非安全人員,很多事情都沒有足夠的立場。
就算他犯了幼稚病吧!羅南也一定要明確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就在眼前。否則這份很可能因衝動而起的虛幻勇氣和擔當,就有可能被後麵沉重的壓力擠破,難留涓滴。
何閱音那邊沒有即刻回應,似乎也在權衡。
這個反應讓羅南微微一怔,難道是何閱音又一次習慣性地縱容他的任性?還是說他的提議有一份好處,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羅南一時間沒有弄明白,但這給了他繼續堅持的底氣和理由:“我們就在一塊兒。”
彆的不敢說,至少在這個世界上,想對我們不利而又能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的家夥,還沒有出生!
後麵這句話,羅南真沒有臉皮當麵講出來。不過就在念頭明確的這一刻,他確實做了點什麼。
墨水有些躁動,它拍了拍翅膀,而這回限製它飛行的力量突然就消失了。它如釋重負地飛上半空,在巷子上方盤旋。
但也在這個時候,天上飄下的雪粉,突然滯重了很多,更有冰冷的液滴順著羽毛間隙滲透進去,很不舒服。
巷子陰影中,龍七在秦一坤近乎麵對麵的監視下,表現得像一位和平大使,全身上下都沒有多餘的動作。不過此刻,他下意識抬頭,水滴打在他臉麵上,即而成冰,寒透骨髓。
不知道什麼時候,飄飛的雪粉轉化為介於冰粒和水珠之間的特殊形態。
是冰雹還是凍雨?
龍七一時間沒有弄太清楚,可空氣濕度確實是增加了很多:市政多半又要罵娘,但可以確定的是,深藍那邊肯定已經在罵了。